1.
佐野觉得他人傻了。
他的竹马小森和他的哥哥数原,两个大男人在他的房间里看少女漫改编的真人版电影,你一张我一张地抽着纸巾,咻咻地吸着鼻子。
屏幕上那位王子般耀眼的人物似乎深合他哥的心意,都已经是这周第三次看这部电影了,这次还拖上了小森一起。小森对爱情故事根本招架不住,眼泪跟下一秒就要决堤似的,数原来劲了,又口头补充了漫画里的前情和电影里没拍到的细节,把小森弄得、佐野在玄关就听到他和数原在呜呜呜。
你俩够了!
佐野撞开他哥,硬是挤进两个人中间坐着给两边递纸巾。大概哭累了,再加上小森本就有黏人的属性,手顺势就搂上佐野的肩、把眼泪和鼻涕往佐野袖子上蹭。再这样下去袖子都快牺牲了,佐野一咬牙,捏住他下巴,愣是用纸巾给他撸了鼻子,呼哧一声,撸完也没管纸巾脏不脏直接又给他擦了一通眼泪。
刚哭完的小森泪汪汪的,撇着八字眉对佐野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有点哑,“reo你怎么才回来呀。”
换言之要我早点回来陪你一块儿哭吗?佐野心底吐槽,嘴上却还是回答,“yuta要我替会儿班。”
“我哥也真是的。哦对,我给你带了牛奶,店里多的。”小森在离佐野家不远的咖啡店工作,做见习咖啡师,身上常年有咖啡的味道。他长得乖巧又口齿伶俐,很是讨店长喜欢,经常能得到些奖励比如当天用不完的牛奶。可小森喝不来牛奶,每逢这时候就全部贡献给了佐野。
把牛奶瓶塞到佐野手里,小森继续转向电视。佐野没说什么,他不怎么对小森说谢谢之类的客套话,会觉得生分了。他俩打小就混在一起,像连体婴儿似的走哪儿都不会丢下另一个,熟悉到对方一挑眉毛就知道意思,如果出个彼此相关的一百问,不答对九十九题都得写检讨书。
唯一答不对的那个问题,大概是小森喜不喜欢自己。
应该是…喜欢的吧。只是佐野拿不准那种喜欢是仅限于友情的,还是类似于现在电视屏幕上播着的这种爱情。佐野不是个太纤细敏感的人,想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吻,恐怕他也不会落到这种进退维谷的地步。
是,昨天,他和小森接了吻。
不是电视剧里那种摔倒后嘴唇相碰的巧合,当然也不是救生时的人工呼吸,而是喝得烂醉的小森捧着他的脸给他实打实地来了个吻。
这家伙比他想象里还擅长接吻,他无法描述那柔软的唇是如何贴上自己的唇、狡猾的舌头又是怎么撬开自己牙齿在口腔内扫荡,那个吻漫长得差点让他因缺氧而昏过去。被松开之后很久他才按住那躁动不已的心跳,而可恶的是那个罪魁祸首趴在他腿上,讨打得让佐野想当即给他点厉害尝尝。
可为什么会吻上来呢?佐野侧头看向正咬着纸巾呜咽的小森,摸不清和自己一条裤子长大的竹马突然对自己起了什么心思。
该不会是吻错了人吧,那他岂不是亏大了,佐野想。等等,在这个家里除了他还能想吻谁?佐野狐疑地看了眼自家老哥,别吧,他宁可把小森娶回家都不要叫小森嫂子。
脑袋里的想法搅和着乱成了一锅粥,佐野喝了几口牛奶,面上还是如常的淡定。
“是爱情啊。”看到电视上的男女主深情地拥吻,小森和数原同时发出感慨。
噗。闻言佐野嘴里的奶喷了出去。
2.
被罚着擦地板,心想“这本来就是我房间吧”的佐野,在数原的监督下拧了拧抹布再次往地板上擦去。
“擦完出来吃饭。”
数原开了家西餐店,家里的饭自然也是他来做。小森已经乖巧地在厨房里帮忙摆盘子,不过他在做饭方面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学习做菜的兴趣,摆完盘子就缩在桌子旁等着吃。
数原看他无聊就给他派活,“打电话让你哥过来的时候买瓶酱油。”
“明白!”小森拿出手机就给中务拨电话。可电话打过去半天没人接,小森想起佐野说有给中务替班,猛地起身跑去问,“reo,我哥让你替班有说他去干嘛吗?”
“诶?我没问哎。”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的担忧瞬间占满了小森的脸,佐野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又在往什么不好的地方想,毕竟小森是个忧患意识超越常人的家伙。佐野丢下抹布,走到小森跟前揉他的头发,“电话没打通?”
“嗯。”好在小森不怎么洁癖,没在意他刚摸过抹布的手在自己头上肆虐,也可能关心点全在自家哥哥身上了。
“走吧。”
“啊?”
“去找yuta,”佐野一贯是个行动派,推着小森就往外走,经过厨房时喊了声,“哥,我们去买酱油。”
厨房里的数原没回话,只是抬手表示快去快回。
中务算是社恐患者,按理说日常生活就是两点一线,除了和佐野一起打工的西餐店就是家,连超市都很少去,家里的必备品基本靠小森补足。
两人去了西餐店,店长表示闭店之后再没人来过当然中务也是,问到中务的请假理由,店长说中务只说了要去个重要的地方。
小森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对哥哥来说所谓重要的地方是哪里,仰着脑袋说该不会是宇宙吧。
佐野汗颜地拖着小森走,找不到中务只能在他常走的路线上乱晃,中途佐野也没忘记去买上一瓶酱油,他和小森都不懂料理,也不知道哪种酱油好吃,于是挑了瓶还算贵的,想想至少该对得起价格。
从西餐店走到中务租的房子不需要太久,原本小森是和中务住一起的,可想着自家哥哥总该多认识些人,说不定哪天会想恋爱了自己赖着哥哥连对象都不好意思往家带,于是勒紧裤腰,向佐野借了一万块,拎着自己的两个行李箱搬了出去。搬的地方不远,离佐野家和中务租的屋子都差不多距离,小森依旧常回去,也时不时跑去佐野和数原那里蹭饭。
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还是朴实整洁的陈设,没什么大变化。小森想想自己已经近一周没回来过了,莫名得有些羞愧。
“hayato。”
佐野在桌上发现了什么,朝小森招手。小森走过去,桌上摊着一本杂志,抽奖处的纸片被剪了下来,似乎是参与了活动。
可…这活动…?
小森看着那上面眼熟的人,刚刚还在电影里见过,那个饰演男主的演员。杂志上写着他的名字“片寄凉太”,中务参与的活动正是他的握手会。小森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封口被撕得歪歪扭扭的信封,信封上的地址印证了他的想法。
转头和佐野对上眼神,小森嘟哝,“搞什么啊。”
“我猜是yuta准备给我哥的惊喜吧。”佐野笑了起来,朝小森比了个嘘的手势。“回去吧,不过千万不要说哦,不要让yuta扫兴了。“
“知道啦。”
3.
小森因为确定中务没事而心情放松了不少,边走路边哼着小调。他走得不快,佐野的步调也差不多,只是佐野被心事影响着,时不时就会落后几步然后再追上来。
“reo,你在想什么呢。”
面对小森的提问,佐野总算找到了时机问昨天的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嗯?”被问到这个问题,小森自然一头雾水。他昨晚喝得太多了,好久没喝酒馋得很,再加上数原做了些小菜,吃得兴起更是放不下酒杯。再醒来的时候他睡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佐野的衣服,至于中间的记忆真的是空白…空白…空白…
“我不想瞒你,我还挺想知道hayato为什么这么做的。”佐野停下脚步,小森也跟着停下。“你吻我了。”
不是吧。小森像被一道闪电劈在原地,整个裂开,哆哆嗦嗦地重复,“吻…吻吻…吻?!”
“嗯。”
“kiss那个吻?”
“还有哪个吻?”
“嘴对嘴的?”
“不然呢?”佐野不耐烦地回答。他没想过小森会是这个反应,甚至有点厌恶那个想象小森有什么想法的自己。现在看来,别说有什么想法,小森可能连这方面想都没去想过。
是他自作多情吗?是吧,是吧,初吻就这么给了喝醉酒的竹马,对方什么都不记得,这种吻本身就毫无意义吧。算得上吻吗?明明连舌头都伸进来了啊。
呵,佐野火气噌地上来了,冷笑了声,撇开小森开始自顾自往前走。
“等…等等,reo!“小森追了上去,伸手去揪佐野的帽衫,把佐野扯到路边去。“我!我…”
他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他太慌乱了。酒精真是可怕的东西,竟然会让一直撒谎的人变得诚实。小森自诩是个撒谎精,他把谎言当作保护自己的武器,他不大说实话,甚至不大对自己说实话,但他懂,他是那么强烈地喜欢着佐野这件事是必须藏好的秘密。毕竟很恶心吧,喜欢自己的竹马什么的,同样的年纪,同一个性别,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那么亲密又熟悉的人。是酒精让他失了控吗?还是酒精只是让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喷发的催化剂。小森自己都不懂,就更无法对佐野做出解释。
小森粗喘着,似乎想憋出什么话来,可惜的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是哭了,没出息地哭了。是,哭不能解决问题,可小森隼也没办法学会控制眼泪。
“好了好了。”佐野很快投降,想像往常一样去抱抱他,可想到什么般膈应得手臂僵直了,好一会儿又收了回去。
“对不起。”
“没事。”佐野压低了声音,语气温柔却也保持着距离,“别哭了。”
小森在他的话语里抬起发红的眼睛看他,不知所措地、无所适从地迈了一步。然后佐野听到小森问他,“很恶心对吧?”
“哈?”
“没事。“小森学着他的语气这么说,走到他身侧,“回去吧,ryuto该等急了。“
4.
回到佐野家的时候,他俩各挨了数原一拳头,“你们是乌龟啊!yuta都到了。”
佐野没答话,换了鞋就进屋。数原明显在小森脸上看到哭过的痕迹,诧异地问,“你和reo吵架了?”
“没事。”小森只会说这句了,这几个字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慢吞吞地关上门,找了个角落坐着,离佐野远远的。
“你不吃饭啊坐那里!”数原跟过来吐槽他,对着他脑袋又是一拍。这一拍力气不大,却让小森鼻酸,像吃了一百个柠檬似的。把头埋进手臂里,“你们吃吧。”
佐野看他,看了会儿走过去,抓起他的胳膊就把人往饭桌那里拖。“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解决问题。”
“吃不下。”
中务看不下去了,拍拍佐野示意他松手,把小森拉到自己身边。“饿了再吃,饿了再吃“,中务好脾气地重复。
“你太宠他了。“数原拿筷子指着小森,“待会儿就饿着吧,不会给你留菜的。”
听了这话,中务赶紧夹了几个天妇罗到小森碗里,然后把碗藏到身后。数原正拧着眉头打算再说教一通,中务忙拿出一张券怼到他眼前,“ryuto,给你的!”
“啥?“券离得太近,数原把它拿远了点才看清上面的字————片寄凉太握手会VIP中奖券。看清字的瞬间,数原吓得直接脱口而出,“oji呀!”
“对,今天是兑换日,我就跑去换了。跟你说,那个兑换的工作人员眼神可吓人了!”中务的语调软软的,像在撒娇似的。数原不知道社恐如中务跑去做这种事该要多少勇气,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拿下墨镜揉了揉眼眶,虽然没擦到莫须有的泪,但还是觉得眼眶发热。
“谢谢!”
“不用谢!“被谢的中务和高吼着感谢的数原同时笑了起来,嘿嘿的笑声持续了一会儿,很快被周围的低气压给带了下去。
看着默默吃白饭的佐野和完全不动筷子的小森,数原把券收进口袋里,清了清嗓子,“咳,现在召开家庭会议。”
“好呀,家庭会议!”中务附和。
佐野放下筷子坐直了,小森却还是蜷在中务身边。数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直接说道,“现在说一下发生了什么,由reo开始。”
佐野看了眼小森,很犹豫。对他而言怎么样都想问清楚小森的想法,虽然当着哥哥们的面有点羞耻,可是总比把想法憋在心里好。显然小森并不是这么想的,也许还有些闹情绪。
小森是那种看上去容易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但实际上振作得很快。可越是这样,越会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痕,伤痕是会堆叠起来的,好了的伤痕被一次次撕开只会变得再无法复原,会痛,一阵一阵地隐隐作痛。佐野是不愿小森受伤的,他理清思绪,认真地把之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hayato,你昨晚为什么要吻我?”
“什么?!”中务和数原抱在一起尖叫,像两只滑稽的土拨鼠。
“安静点!“佐野不转头地吼他们。他只看着小森,认真而又执着地强调,“我要听实话。”
“实话?”小森喃喃着重复。
“嗯,实话。不许撒谎,不许说不知道,不许逃避,”佐野掰着指头,绕开小森所有口头上的坏习惯,直球地再度发问。
“hayato,告诉我,你为什么吻我?”
5.
“hayato,告诉我,你为什么吻我?”
“不要…”
小森嗫嚅,又接连说了好几声“不要”。
“不要什么啊!”
小森瞪着通红的眼睛,在他心里,把答案说出来和失去几乎是可以划上等号的。告诉佐野他喜欢他,等于失去佐野。在这样直接且损失极大的等式之下,他怎么能去承认所谓的正确答案?是正确的,也是残忍的。回答一个问题而已,凭什么要他去付出坍塌大半个世界的代价?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小森渐渐拔高了声音,以为只要态度坚决点,佐野就会在这个问题上放过他。但不会的,他显然低估了佐野对答案的执念。
佐野啪地拍了桌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没顾着手有多痛,抓住小森的手腕,“看着我!回答我!我不是要你不要逃避了吗?”
“不要!我不要说出来!我不想失去reo!”
话说出来,小森就后悔了。他有点受不了了,受不了此刻蠢到不行的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都是心里最直白的想法呢?他不该更擅长撒谎一点吗?他不该脸不红心不跳骗佐野说都是误会吗?只是喝醉了吧,喝醉了做出什么来都无法控制吧,哪里有什么原因啊!
“为什么自作主张地判断我的想法?”佐野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不漏地落进小森耳朵里。“你以为你回答我什么会让我和你绝交?”佐野深吸一口气,捏住他的手,“那好啊,hayato你听好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打算松开…”
“你够蠢的!”不,蠢的不是你,是我,我才是最蠢的那个。小森吸着鼻子,任泪糊了眼前佐野的轮廓,“不就只有一个答案吗?!”
“哈?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懂啊!”
“是啊是啊是啊!!你怎么会懂啊!这年头哪个笨蛋会喜欢自己的竹马啊!”小森被逼急了,连珠炮般甩出这几句话。说完,屋内一片寂静,小森看看被吓到噤声的中务和数原,不敢再看佐野的反应直接跑出了门,中务很快也反应过来跟着追了出去。
佐野像石化了,半天没吱声。数原站起来拍他的肩,“你不就是想得到这个答案吗?要不然也没必要问个究竟了吧。再说了,问之前你就差不多能猜到了吧,那小子从小就没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啊,不过我倒觉得这点来说你俩挺配的。”
“哥。”
“啊?“
“把菜热一下。”佐野丢下这句跑出了门,数原听了“啧啧”几声,认命地开始收拾盘子。
还好小森没跑多远就被他抓住了,中务担忧地把他抱在怀里,像隐约看到了小时候摔跤之后哭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小森。那时候也是这样啊,用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哭的时候几乎不出声,眼泪却每每都在他衣服上留下一大块湿印。
“不哭了啊,乖。”他只会这句,从小到大小森哭的时候他都只说这句。他是个当哥哥的,却明事理,知道感情的事情无可奈何,他甚至一秒下了决心如果小森和佐野掰了他也不再和数原有什么交集,直接两人搬去其他的城市也不是不可以,虽然有点不舍得。
正乱想着,中务忽然被扯开踉跄了几步,站稳才看清是佐野。
“有哦。”
佐野紧紧抱住小森,还喘着气,气息洒在小森的耳廓。他在小森满眼的泪光里看到惶惑和不安,但也许语言会化解这些错误的情绪,把一切归结为那个神奇的正确答案。于是佐野郑重地解释,“会对自己竹马心动的笨蛋,这里还有一个。”
中务单手捂着眼睛,在意识到将看到什么不宜观看的场景时飞快逃离了现场。
“诶?“
“你好歹想想,你吻我的时候我也没推开你啊。”说得理直气壮,实际上佐野羞红了耳朵,虽然在夜幕下根本看不出来。
路灯的光柔和地落在他们身上,小森消化了半天佐野的话,总算接通电路似的回过神,手慢慢捧上佐野的脸,给了佐野一个吻。
这回是清醒着的,属于竹马之间的,毫不犹豫的吻。
6.
数原排在队尾。没办法啊,前头全是叽叽喳喳的JK或者OL,偶尔插个大妈年纪的人,光看外表、自己出现在这里比那些大妈更加奇怪。
数原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他今天特地戴了顶帽子、穿着牛仔外套和黑色打底衫,胡子也刮的比往常干净些,虽然纹身还会有些图案露在外面,但不仔细看也许会觉得他是个实诚小伙。这是靠中务的强运和努力才拿到的握手券,他不想浪费,就算旁边的保镖看他的眼神像审视犯人一样,他也要摆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走进去。
排队排了一个小时二十多分钟才有人喊数原进去,数原看看身后已经没了人,工作人员都收走了门口的牌子,仿佛是只属于他的握手会似的。
因为是VIP握手券,有面对面握手的时间,屋子里只有工作人员和他们俩。数原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子后的片寄,和屏幕上的没什么区别,完完全全的王子様。数原感慨着“明星就是和我们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啊”,然后把手里的券交给了工作人员。
“请来这里,时间是五分钟。”
数原不得不承认,临阵脱逃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此刻他却又有点胆怯,他冒失地伸出手想想又不对,飞快地缩了回去。“哈哈,呃…”
片寄嘴角弯出上扬的弧度,看他像只想掏蜂蜜却又怕被蜜蜂蛰的小熊,优雅地伸出手到他面前,“我是片寄,很感谢你的支持。”
“啊!”数原忙不迭双手握住,还忍不住晃着,“电影很好看!我买了DVD,昨天还和弟弟他们一起重看了,真的很好看。”
这次演的好像是爱情故事吧,怎么都和眼前人的形象不大符合啊。可教养使然,片寄还是憋住笑,认真地对数原说谢谢。
“我我…我带了炸鸡块,刚刚交给工作人员了,希望你能尝一下。”这是点私心,之前在杂志上读到片寄很喜欢吃炸鸡块,他就想着如果能让王子尝尝他这个平民做出的炸鸡块就好了。
食物做礼物,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被自己的经纪人扔掉吧,片寄瞥了眼时间,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赶在被扔掉之前拯救炸鸡块。握手的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眼前的男人似乎也想不出什么话了,应援的话片寄下午听了太多,说实在的有点疲了,可还没到他卸下包袱全力放松的时候,他绷着一根弦,想听剩下的五十秒里这个男人能说出什么来。
“没什么想说的了。”数原却松开片寄的手朝他点点头,“加油。”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给片寄和愕然道工作人员一个背影。
他不会有读心术吧。片寄想着,赶紧站起来快步往里面走去,拍了拍正在忙活的大块头的肩膀,“面桑,今天收的礼物里有炸鸡块?”
关口正举着那包东西,听到片寄的问话,不由把手抬高了点。
“等我先确认一下有没有毒。”
“虽然你这么说但百分之百是想扔掉吧。”片寄不悦地皱眉,“浪费食物是罪恶的。”
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就是馋嘛。关口用嘴巴确认了那炸鸡块没毒并且味道简直极品之后,把那包炸鸡块递给了片寄。心里吐槽片寄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也顺带把那个送炸鸡块的男人骂了好几遍。
“那个大叔看着很可疑啊,你怎么能吃他送的东西吃得这么欢。”关口早就在数原排队的时候见过他,觉得一个岁数不小又打扮得像街头混混的男人来排握手会的队实在是诡异,还让保安也提高警惕,所以才会出现保安盯着数原那一幕。
“是吗?我觉得他挺好啊。”炸鸡块的味道真是一绝,比片寄吃过的任何炸鸡块都要好吃,甚至让片寄萌生了想知道男人是不是哪家店的厨师的想法。“你看他说话很诚恳,感觉是真心喜欢我的电影,还给我带了炸鸡块。”
你的好感分绝对全部来自炸鸡块吧,关口翻了个白眼。接着他悲哀地发现,片寄已经把炸鸡块吃了干净。
吸油的包装袋被片寄翻了过来,上面印刷着“dreamers”的字样,片寄查了查似乎是个家庭餐馆的名字。ins上有人上传过店内的照片,片寄敏锐地找到了类似刚刚那个男人的身影。
就是这家店啊。
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地址,片寄想,也许可以去光顾一下也不一定。
7.
“你和hayato处得还好吗?”趁佐野来厨房取菜的间隙,中务问他。
他能在这家西餐店,有不少佐野的功劳。当初听中务想来这里进修厨艺,怕他一个人恐慌,佐野便自告奋勇陪他过来。反正佐野家里是开家庭餐馆的,从小端茶递水的工作做多了,来应聘服务生被当场录用,理由是形象良好,简而言之长得帅就是这个世界的通行证。中务打心底感激这一点,再加上他是看着佐野长大的,他本人又懒得端什么哥哥的架子,这几个理由加起来让他们之间向来直言不讳。
“嗯,”佐野笑得很甜,然后讪讪地问,“yuta你不会反对吧?“
“这…你都从我这儿把我弟抢走了才想起来问我啊。”中务把盘子递给佐野,“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你了,好好宠他。”
佐野点点头。
“我和ryuto都没意见,”实际上那晚他和数原还用啤酒碰了杯,举杯相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虽然没什么可值得庆祝的,反倒有种失去弟弟的孤家寡人之感。
中务才想起来要问,“你这几天住hayato那里?”
“嗯,被我哥赶过去的,说我在家打电话时间太长了打扰他看oji。”佐野会毫不忌讳地揭别人的短,但他也毫不介意别人反击。“我哥真的是笨蛋呢。”
中务听着笑了,“也是ryuto的优点啊。”
握手会因为耍帅而提前走了,为此数原后悔了好久,在家抱头哀哉,听得佐野一脸黑线。中务自然也知道,因为数原给他打了电话道歉,说是中务费好大劲弄到的握手券却被他浪费了十分之一的时间。
“说到底那个演员哪里好,明明我哥的口头禅是‘男人不是靠脸的’啊!”佐野想到那张纯良的脸,虽然承认很好看嘴上却还是吐槽,“希望我哥早点清醒。”
数原当然是一时半刻清醒不过来的。他在自家餐馆的角落里贴了张oji的小卡片,喜滋滋地想这样每天都能看到这张脸了。
原本片寄对他来说就是个略有好感的男演员而已,可自打见了真人,那优雅的气质,那完美的笑容,连握手后的感觉都残留在手上无法褪去。数原的小心脏被征服了,他外表看是个糙汉,但内心不无少女的部分。这几天他脑袋里总是有片寄的影子出现,在电视上看到片寄也会觉得真好啊,为此还萌生出了我见过这个人的自豪感。
可王子和平民的世界是不会轻易有什么交集的,又不是拍电视剧,数原也没什么成为私生饭的潜质,他自握手会之后就老实安分地呆在家里,每天除了开餐馆就是刷一遍电影后倒头睡觉。
片寄这边也差不多,他很忙,试镜拍戏上节目,还有一些无端多出的应酬,早把备忘录里的地址和决定去吃炸鸡块的想法抛之脑后。可这天拿到节目组的便当、发现里面是炸鸡块的时候,片寄脑袋里一下子浮现出了那个背影。
那个做出超级无敌好吃的炸鸡块的人啊。
咬了口便当里的炸鸡,只能给出及格的评价,片寄看着被自己咬了半口的炸鸡块,忽然问关口,“没记错的话,下午有休息时间对吧。”
“四点以后,”关口翻出手帐确认行程表。
“那你也可以休息了。”
暗含的意思就是自己需要私人时间。这话说得太有技巧了,不由得让人心悦诚服,关口挠了挠脑门说“你注意别被人拍到。”
自己还不至于红到吃个炸鸡块都有狗仔拍吧,片寄举手保证,接着把手里的便当递给关口。
“不吃了?”关口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片寄竟然知道要克制了,他当然不会知道片寄是为了晚上大吃特吃做准备,如果知道的话他大概直接给片寄一个头槌,他更不会知道的是这天晚上,上帝还跟片寄开了一个命运的玩笑。
8.
片寄找到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他戴着口罩和墨镜,还用帽子遮掩他栗色的头发,变装永远是公众人物的必修课,他对此深谙于心。坚信着自己的打扮绝不会被人认出来,片寄大胆地打量店内的陈设之后举起手向数原示意点菜。
数原和那天去握手会的打扮大不一样了,黑色短袖没什么忌讳地露出纹身来,手在围裙上随意地擦着,匆匆朝他走过来。
“请问需要…”话还没问完数原就抿了嘴,忽然俯下身在片寄耳边问,“片寄桑!你怎么在这里?!”
这样都能认出我?片寄错愕地压低墨镜,浑圆的眼睛从墨镜后头露出来,显得分外可爱。
“来吃炸鸡块啊,”他语气欢快地回答。
离大谱了。你能相信荧幕里的王子樣空降到你店里只是为了吃你做的炸鸡块吗?数原差点被感动到进厨房的第一反应就是亲吻菜刀,但想想别把口水留在菜刀上于是就此作罢。
炸鸡块晶亮的色泽、浓郁的香味,都不及这超大的分量来得有震撼力。片寄被数原请到后厨,说在这里吃比较安全,然后给他递上了堆得像小山似的炸鸡块。片寄震撼地张大了嘴巴,接着毫不推辞地从数原手里接过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如果由自己来养这位王子,他大概没几天就能变成一个球。数原碎碎念着,又转身去顾店里的生意。
家庭餐馆的生意全靠附近的住户和商社员工撑着,数原没做过什么宣传,但好手艺铸就了好口碑,让dreamers在这附近名声也算响亮,虽然还不至于传到片寄的耳朵里。
片寄掏出手机,标记了这家店并且给了个好评。这是他私人的账号,估计也没法带来什么效益,可他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片寄取纸巾擦了擦嘴,环顾四周。后厨擦拭得很干净,餐具也整齐地摆放在洗碗池一侧,菜的香气融在白色的水蒸气里,有种家的味道。
而数原做菜时的背影和那天离开握手会时一样,透出股莫名的帅气和坚定感。看数原紧张又有序地忙碌着,片寄想,他究竟是来吃这朝思暮想的炸鸡块,还是想再见这人一面呢?
“再来一杯!”
炸鸡和啤酒,果然是最配的。快七点了,片寄看数原已经送走所有客人、准备挂上本店休息的木牌后,连忙把喝光的啤酒杯递给他想要续杯。
数原笑着指指外面,“我们去外面吧。”
啊?已经吃饱的片寄有点愣神,却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跟着数原往外走。打烊的店内空无一人,灯光是暖橘色的,朦胧又温暖。窗帘被拉上了,片寄感到安心的同时又发现数原好几次不经意地看向门口。
“回来啦。”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男人,似乎和数原很熟,应了数原一声就往他身旁走,然后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
两人又耳语了几句,声音轻得很。
他们谁也没有望向自己这边,不知道是看不惯两人的亲昵感还是有种被冷落的错觉,片寄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再次被推开。门外的两人推搡着走进来,都朝数原他们的方向喊了句“哥哥”,一时分不清是在叫谁,但数原和他身旁的男人同时答应了。
“哇哦!”
这是什么有趣的关系?片寄正感到兴味盎然时,门口的两人发现了片寄并兴奋地击掌,“是oji耶!”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是ryuto绑架来的吗?”
叽叽喳喳的两人被数原一手一个拎住了后领,紫发男人则像反应过来似的指着片寄用重重的关西腔说道“真的哎!”
“忘记介绍了,”数原在左手拎着的男人头上拍了一下,得到“嗷”的叫唤后,“hayato…来蹭饭的。”接着右手拍下去,右手边的男人飞快地避开了,数原不好意思地笑了声,“我弟弟,reo。”
“至于那个嘛,”下巴抬了抬示意紫发男人的方向,数原介绍,“我竹马,yuta。”
9.
“我是片寄。”片寄的话音有些疏远,可不妨碍被数原抓着的两人再度躁动起来。眼神在数原和片寄间游走,兴奋不已的两人挣开数原的手,团在一起嘀咕着。片寄隐隐从中听到“有戏”和“王子”之类的字眼,看他们实在兴奋得很,不忍心去打断,只能冲数原笑了笑。
数原吼,“你们俩!别闹了快去洗手。”
被骂的两人总算有所收敛,缩着脖子一溜烟蹿去后厨洗手。
隔着唰啦唰啦的水声,数原听佐野说,“哥,我们上去一趟。”
家里是分两层的,第一层是对外的家庭餐馆,第二层是数原和佐野的卧室还有卫浴,占地不大,但佐野搬出去后数原还是会产生一种寂寥之感。
“快吃饭了你俩上去干啥?”
小森从楼梯那里探出个脑袋,“reo说他内裤不够啦,早点拿好怕待会儿忘了。”
你们忘了眼前还有客人吗?数原咬牙切齿。“对不起啊,”总觉得在片寄面前提内裤有点粗俗,数原走到片寄身边替他拉开椅子,“那俩家伙现在住一起,总是嚷着这个不够那个不够就回来拿。”
端菜过来的中务自然地接过话茬,“他们是怕你寂寞也不一定啊。“
“我…我怎么可能会寂寞。”
“诶?你不从小就是寂寞家吗?”中务戳穿嘴硬的数原,把菜在桌上依次摆好,“上去看看他们啦,别又像之前那样滚在床上不肯下来。”
这倒是热恋的后遗症了。总要钻着空子享受二人世界,见到床就想要滚床单,是让数原和中务头疼不已的“弟弟们的恋爱”。
数原把楼梯踩得哐哐响,边上楼边扯着嗓子喊,“你们要多久啊!”听他上了楼,又很快传来一声怒吼,“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家里亲亲我我了!”
“抱歉啊,让你听到这种话。”中务尴尬地朝片寄笑笑。片寄原本觉得他一头紫发不是个好惹的人,谁知道说话却软绵绵的,“hayato是我弟弟,和reo,就是ryuto的弟弟,是…怎么说呢…”他不知道这种对他来说超脱常识的关系要怎么向片寄说明。
“是恋人吗?”片寄帮他补充。这种事在艺能圈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片寄个人对这种关系并不带鄙视。
他们聊了几句之后,见数原把佐野和小森抓了下来,一手一个按在桌前。“开饭!”
“我开动啦!”五人双手合十,说完又齐刷刷拿起筷子。
片寄其实已经吃饱了,可眼前的菜好诱人,他每道菜都好想尝一口。筷子拿在手上,他想再吃下去估计胃要爆炸了,只好又放下。
“抱歉,实在是吃不下了。”
“那就喝酒吧。”中务拿来的是清酒,接着递给片寄一个小杯子,杯子上是海蓝色的图案。片寄接过道谢,看中务给他满上后立刻抿了抿,是清爽又香醇的味道。
“你们怎么能这么冷静地相处啊,人家好歹是super star唉。”小森不解。
佐野听了偷笑,忽然拍手,“啊咧oji不是和你那个学长一个事务所来着。”
“alan前辈?”
“你认识白滨桑?”虽然和白滨不熟,但在事务所里碰过几次面,片寄喝完杯中的酒,略带诧异地问小森。
小森狂点头,回忆往事般说道,“中学时候我是他的小跟班来着。”
“诶?”竟然还有这种事情,世界真是小。
他们话题一个接一个地聊着,片寄最初的疏远感被抹消得一干二净,酒精上头很快就让他和眼前的几个像认识许久的老友那样,聊了、也喝了个畅快。
“今天承蒙招待…”片寄脚下有点打晃,可他明早还有工作,得抓紧回去。
数原扶着他到门口,还是不放心,“喝了这么多没关系吗?要不要找人来接你?”
嗯?几点了?往手腕上看了看,这个时间喊面桑来接自己几乎等于找死,他可不想在面桑念经似的说教里睡着。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重新戴上口罩和墨镜,片寄朝数原摆手表示不用送了。
“那你小心。”
片寄点点头,正准备走又忽然停下来说,“ryuto君的家人都是很有趣的人呢。”
自己的名字从王子的嘴巴里说出来,仿佛被镀上了金光似的,让数原愣了神。酒气熏在他脸上,数原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傻笑,“嘿嘿嘿…谢谢夸奖。”
月色好美,片寄想起主演的电影里某个情节,用食指拉下口罩,凑过去咬了他的鼻尖。
“是奖励哦。”
片寄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把数原喜欢的电影情节复刻给他看应该会很开心吧。他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是如此的暧昧,或者说酒意早就让他不大清醒,他丢下被他撩得心跳加速到腿软的男人,坐上计程车扬长而去。
10.
前一天喝得太多了,导致佐野有点头疼,不免会龇牙咧嘴的。但在客人面前总归是不礼貌,包括他此刻紧皱着的眉,看他面色不好大多数客人都选择简短地点完餐就摆手要他走开,唯独眼前两位打扮精致的OL,还在对着菜单犹豫不决。
“佐野桑有推荐的吗?”其中一位栗色卷发的开了口。
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姓氏,佐野看了看自己的工作服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店里并没有带名牌的规定。但是都问了,佐野还是推荐了今天的限定套餐。
指着菜单的手被对方一下子握住,看向他的长睫毛眨啊眨,似乎在暗示他什么。佐野不客气地把手抽了回来,警告道,“请不要害我丢了工作。”
“对不起。”低下头的表情立刻变得乖顺,向佐野道歉,“就这个套餐好了,两份。”
旁边的OL则突然问道,“佐野桑一般几点换班啊?”
“六点左右吧,”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怪怪的,但佐野还是把对方当普通客人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做了个决胜手势。
佐野满心疑惑地走进后厨把单子递给中务,中务却告诉他,“那个靠窗的女生这段时间每天都来。”
“真的吗?完全没注意到。”这也不怪佐野,他对自己的事情挺迟钝的,又是热恋期,心思全在小森身上,能注意到就有鬼了。
在恋爱这方面中务没什么经验,可既然佐野被问了换班时间,那么…中务猜想道,“她可能要等你下班哦。”
佐野捂脸,“hayato下班会过来,他说有惊喜给我。”
这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惊喜了。
“那你完蛋了,”中务同情地说。
临近换班,送餐的时候再次路过那桌,果然如中务的猜测她们还没有走。
佐野想起小森以前曾经女装过一次。是中学时候的学园祭,那家伙放学后特地没有卸掉辣妹的打扮跑来找他。波浪卷的浅褐色长发,闪亮亮的眼妆,和被唇釉衬得透亮诱人的唇。线衫的兜里手机随着跑姿摇晃,短裙只能勉强掩住翘挺的臀,穿着堆堆袜的腿露在外面,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一样,扑过来搂住他的肩头,笑得格外灿烂。
明明心里想着好可爱,嘴上却说了句“恶心”。说到底是对对小森心动的自己觉得恶心也不一定,佐野想,在傲娇这方面自己和哥哥真是没区别。
“佐野桑。”
佐野退回那桌旁边,把菜单放到桌上,“需要加餐吗?”
栗色卷发的那位点头说,“红茶续杯。”
“好的。”佐野拿起杯子转身就走,又被扯住了工作服。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再转过去已经是营业笑容。佐野不动神色地挣开那只手,“您有什么需要?”
“抱歉啊占了一下午的位置。”
“没关系的,我们店里没有规定用餐时长。”佐野公式化地回答她。被中务提醒后,佐野不难从她眼里看出些暧昧和向往,但,他可没什么想出轨的想法,再说他也没觉得眼前的人比自己竹马的女装可爱多少。
要不然跟小森提议让他再女装一次吧,佐野表面上捏着菜单,实际早就神游天际去了。
“谢谢,那我们再坐一会儿,佐野桑是六点换班对吧?”对方煞有介事地强调。
佐野脑内还在妄想给小森挑选女装,被打断后不爽地皱眉,不回话直接走开了。
确实到该换班的时间了。把红茶杯交给另一个服务生,嘱咐他是窗边那桌的。佐野换上自己的衣服,跟中务打招呼说先走了,中务投给他一个暗示的眼神,果然,佐野转身看见朝店内探头望的小森。
好可爱啊,像只探头探脑的小刺猬。佐野忍不住笑着走过去,却被靠窗那桌的两人给拦住了。
“佐野桑私服果然很帅。”
这种面对明星似的说法,让佐野困惑,可他更在意此刻扒拉在自己手臂上的两只手。
难怪yuta要同情自己。
佐野不需要看就能感受到急急推门进来的小森满身的怒气,自觉地挣开束缚,又退开了两步。
佐野扶额想,完蛋了。
11.
事情并没有像佐野想像的那样不可收拾,小森在忍耐力上真是超乎常人。他冷冰冰地看自己的男朋友被告白被邀请共进晚餐甚至被暗示今晚想同床共枕,只对佐野挑了挑眉,表示你看着办。他信任佐野虽然有足够招蜂引蝶的脸、却又是片叶不沾身的人,可这不妨碍他占有欲发作。
今晚不是你睡地板就是我睡地板,小森恶狠狠地想。
“两位,我要下班了。”佐野边理智地拒绝边挪步往小森那里走,又被栗色卷发的OL拉住,他暗骂这人怎么像牛皮糖那样黏人,却还是强撑住营业笑容。
“下班了才能邀请佐野桑一起晚餐啊。”卷翘的长睫毛眨着,刻意装出天真的模样。
“我拒绝。”
“别这样说嘛,佐野桑。”另一位也靠过来左右夹击,“被女士邀请的时候不用害羞接受就好了。”
看佐野脑袋上竖起了求救的小白旗,小森叹了口气,把手搭在佐野肩上,挤开围堵佐野的两人。“啊~是喜欢你吧。”小森装得油里油气、不礼貌地朝她们指指点点,“让我猜猜是谁?这位?”
佐野被他的演技搞得愕然。“嘛,不管是谁,都好好拒绝哦。”说完,他认真看向佐野。
“哈?!你凭什么…”说着,尖长的指甲在小森手臂上划过,把他从佐野身边推开。他们站的位置太惹眼了,再加上突然拔高的声音和小森没留神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客人们都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佐野握住小森的手腕就往外跑,换班的服务生拦住了要去追的OL们,递上账单。
“呀!被他跑了。”栗色卷发的那位气急败坏地低头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塞给服务生,瞥见指甲里残留的类似皮屑的残渣,又怨恨地朝外头望了眼。
“佐野桑的那个朋友很碍眼呢,要不你去勾引他吧?”
佐野拉着小森跑了会儿才停下来,钻进小巷子里,抓紧检查小森的手臂。几道划痕泛着红,佐野心疼地替他揉揉,“痛吗?”
“还好,没什么感觉。”比起手臂上的感觉,他可能心里的气更多点。悲观主义让小森多了些气闷和患得患失的情绪,今天是当着他面呢,会不会哪天他不在的时候那些人又缠上佐野,这种窒息的想象像把刀刃,把小森刺得鲜血淋漓。
佐野懂他的不开心,毕竟换个立场要是自己看见小森被缠住,恐怕怒气值会直接满格。他的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失控,他本以为他从竹马到男友的位置需要一个过渡期,需要冷静而理智地去塑造他合格的男友身份,可他做不到。或许他早已经被小森迷得神魂颠倒,他只是装了个冷静而理智的壳,壳里蜷缩着那个妄想把小森隼完全拥有的佐野玲於。小森肯定也是这样吧,所以才不说话,所以才又气又难过地看着他,像弄丢了毛线球、试图找主人寻求安慰的笨蛋猫咪。
靠过去把小森抱在怀里,佐野比小森稍矮些,但抱住小森却不费什么力气,他们贴得好紧,佐野听见小森说“还有呢?”便自觉松开一点点,去堵住他的嘴。
他们很喜欢接吻,因为这是独属于恋人的仪式。佐野喜欢小森柔软的唇,沾了些口水会更显得诱人,他舔的时候很知道分寸,牙齿却不懂得适可而止,会忍不住去轻咬一下唇瓣、还有那条造次的舌头。
小森得到了满足的吻,就着被口水濡湿的唇去吻佐野脸颊上的痣,佐野常说脸上的痣数也数不清,小森就边吻边数着。
佐野被糊了一脸的口水,才发现小森的动作原来颇有意图,反手把他压在墙上,像自家哥哥书柜里那本少女漫画表纸上的姿势一样。手指像挠痒般撩过小森的腰,小森扭着错开身的时候被搂住,佐野再度吻了上去。佐野的吻没什么技巧,但他的吻比起小森的更直接、更深入。小森的手环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扒在他肩上,深深地沉溺其中。
“需要我做保证吗?”吻罢,佐野问他。
“保证不会再被那两个人缠上?这是她们的问题吧,你怎么左右得了。”
“嗯,让我哥去恐吓她们?”
“ryuto也不是黑道老大吧,”小森笑得拿头去拱佐野的下巴,头发扎得佐野发痒,于是作为惩罚佐野伸手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
“痛!”
“这都痛?”明明手臂上被划了那么深的几道印子都没说痛的,自己又没用力。佐野不松手反而加重了力气,看小森把脸皱起来,佐野又改成了去搓他的脸。
啊,又不是团子。小森捏住佐野的鼻子表示抗议,佐野学他皱起脸,接着想起什么似地问,“口蘑力桑,你吃醋了吗?”
“嗯。”小森倒是坦率。
“我很开心。”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小森松开手。看佐野却还是没有松手,于是用舌头舔了舔佐野的手心,没什么味道,他原以为会是咸咸的呢。
手心有湿湿的感觉,佐野说,“我会想办法的。”
“唔。”
“她们只是不熟悉我,不知道我的缺点,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小森一下子抓住了句子里的关键词,茫然地问,“reo的缺点?”爱情让人盲目,他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佐野的缺点是什么。
“嗯…对她们来说我最大的缺点,”佐野在他眉间落下一个吻,“大概就是我爱你吧。”
12.
天色渐沉,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雨,风吹得中务有些冷。他没穿外套,只能缩紧了脖子,快步往车站走去。
路边似乎有人在抽烟,零星的红色光点从烟头抖落,烟雾朦胧又呛人。中务不经意看了一眼,有点眼熟,啊,是下午缠着佐野的那两个女人。
中务不善交际,他缩着脖子走过去,却听见她们嘴巴里冒出了自家弟弟的名字。
“就是他。”口吻中略带着兴奋和雀跃,“让他尝尝多事的后果。”
哈?中务的拳头嘎哒作响,停下来又走回去,站得离她们不远,正好能听清楚。
“你把他骗出来,我带人去揍他一顿解气就行。“
听上去完全不像成年人的计划,幼稚到发指,难怪会脑子不清醒地纠缠佐野。中务拧紧了眉头,好气又好笑地低头看了看表,这个时间,数原应该在等他吃饭了吧。
和女孩子打架胜之不武,可真该尝尝教训的肯定不是自己的宝贝弟弟。中务走到她们跟前,不知道是冻得哆嗦还是因为恐人而话音发抖,“我弟弟…”
“啊?“夜色昏暗,路灯也忽暗忽明,映着中务的脸在她们看来有些可怖。
“我说,”中务终于抬起头来,“我弟弟不是你们这种货色动得了的!”
数原这辈子从没见过满脸青紫的中务,颧骨处被划了很深的口子,额上还肿了个大包。
“所以你tm被女人打了?!”
“我只是没还手。”
数原抡起拳头,“她们还在吗?在哪儿?没走远吧?…”中务把他的手按下,结结巴巴地说“ryuto别别别别,是我说的。”
“你说什么?“
“我说她们真不解气可以打我,别打hayato。”
“真该颁奖给你啊!”颁个弟控奖。数原气得直冒火,嘴上吐槽中务,可要真小森被揍了,他估计也和现在一样能像炸毛的狗狗咆哮半天。揍小森不行,揍中务更不行,对数原来说,谁碰他的家人他都要掀桌。“不行,我去揍她们一顿!”
“别别别真的别!”中务被数原的拳头蹭到了,疼得捂住了脸。数原叹了口气,去柜子里翻绷带和消毒药水,边翻边问,“我还得给你保密啊?”
“啊?”中务没想到这茬,“哦对,你千万别告诉hayato。”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别啊,ryuto~”这家伙太软了,配合上这张受伤的脸更像在撒娇。数原给中务擦药的手都不自觉轻了点,无奈地叹气,心想这该怎么瞒。
“你明天一去上班,reo不就知道了?”
一提佐野,中务才想起来这事情根本是因佐野而起,便把下午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不说倒还好,数原刚压下去的火气蹭地又冒了上来。竟然敢缠着他弟弟,还动手打了中务,开什么玩笑,哪里来的泼妇他倒要见识见识。
“我明天去给你替班!”
“你会做西餐?“
“啰嗦!”
13.
佐野喜滋滋地看着手腕上的手环,这是小森给他的“惊喜”,昨天的闹剧搞得小森忘记给他了,今早才想起来。
“乐呵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让佐野匆忙转过身去,“哥哥?”数原戴着墨镜,头发用发胶抹成了背头,脖子上的纹身和胸口的金链子都衬得他颇有几分恶人的气质,不仔细看以为是个不良。
“你怎么来了。”
数原懒得解释,只是一个劲往外看,很快找到了和中务描述里相符的人。为了确认,他问佐野,“那两个就是昨天缠着你的?”
佐野转头顺着数原的手指方向看去,不出意外发现了烦人的身影,忍不住垮了嘴角。“嗯。”
“等我会儿,我去揍个人。”
佐野一把拉住数原,“揍人?”以佐野的想法顶多吓吓她们,再不济拜托店长把她们列为禁止入店的客人就好,没必要动手吧。再说,数原一旦在店里大打出手,自己和中务的工作恐怕都难保。
啊咧。佐野这才意识到往常会早早到后厨做准备的中务还没有来,这很不符合那个人的习惯,回头再看看怒发冲冠的数原。看来昨晚他和小森走后,绝对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哥,冷静,深呼吸。”
“我冷静一晚上了。”
数原说完,还是照佐野的话做了深呼吸,接着三步并两步往窗口走去。依旧是窗口的位置,栗色卷发配上蓬蓬裙,在数原眼里只有犯恶心的份。只是当她注意到跟着数原过来的佐野,眨着眼睛,妄图用眼波撩人,更是把数原恶心到不行。
其实数原思考了一晚上。真的动拳头肯定不行,说白了他还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那两个女人明显认识些狐朋狗友,要不然也不会想到找人去揍小森的主意,要怎么让她们放手,还能让她们知难而退呢?最好的话,能给她们点苦头吃就好了。
“我是reo的哥哥。”佐野没想到数原上去就做了自我介绍,虽然脸上没什么笑容,可最起码不是恶言恶语。
对方听数原这么说显然愣住了,再看向佐野,佐野点头以佐证数原说的属实。但佐野对数原这招棋真是云里雾里,给他一种坐看云起时的错觉,什么时候他哥成了下棋的高手?
“您好您好。“既然是佐野的哥哥,对方的脸色从愣神直接变成了讨好,像能从数原这里找到攻破佐野防线的突破口似的。
数原笑起来,问她们“能出来一趟吗?”自然也是飞快地答应。佐野跟店长打了个招呼,然后跟了过去。西餐馆后头有条小巷,平时没什么人经过,佐野已经做好了随时拦住数原的准备,可数原却根本没动手。
“哎,两位小姐,我们家家境不大好,要不然reo也不会在这里当个打工仔了,”数原忽然开始了苦情戏,“其实家里还有点债务,我知道你们都很喜欢reo,我知道,我可以同意嘛,但你们懂的。”数原做了个点钞的姿势,配合他今天的装扮,这话像极了陷阱。
“呃,”对方听数原一说显然被劝退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这…债务是…”
“也不多,大概三百来万吧。”
哪里来的债啊我怎么都不知道,佐野侧头捂嘴的姿势在对方看来被当成了掩面而泣,更是证实了这个说法。
谁也不想追个男人追到身无分文吧,尴尬地笑了几声,眼神空洞看向佐野,仿佛在道别那样挥了挥手。两人丢下句“对不起佐野君”后奔逃而去,佐野笑得肩头乱颤,只觉得这出戏实在是太好笑了。
一招死棋就这么被破了,他哥真是鬼才。佩服地在数原肩上拍了拍,“万一她们找人调查我们家怎么办?”
“不会的。”数原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那种人通常见一个爱一个,很快就会有新的目标的,才不会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也对。”
忽然,数原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不会吧!忘记揍她们了!”
14.
炸鸡块。
工作结束送片寄回去的路上,关口听到了他的梦话,大力地把片寄摇醒了。
“你就不知道工作为先吗?”关口抓着片寄的肩声泪俱下。
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片寄完全褪去了王子的光环,只是呆滞地看着他。
“你给我醒醒!”
醉酒的后遗症加上一整天的工作,直接导致了片寄的困乏无力,他今天努力在提起精神硬扛着工作,靠咖啡和艺人的自觉扛下了全天。片寄揉揉眼睛,“我怎么不以工作为先了?”
“满脑袋都是炸鸡块的人没资格说这话,”关口没好气地吐槽。
你吃过ryuto君的炸鸡块肯定也会念念不忘的。片寄嘀咕了句,可是一旦暴露去过dreamers恐怕会被说得更惨,只能把这话又咽进肚子里。
关口的絮叨完全没有入耳,片寄看向窗外,道路两侧的路灯像被施了魔法的星火般依次亮起,让他想起那个人暖暖灯光下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ryuto君现在在做什么呢?想着,片寄忍不住笑了声。
数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会接到片寄的电话,他在围裙上反复擦了好几遍脏渍,才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如果你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大概会用混混的腔调反问你“手上都是油万一手滑了怎么办?”没错,他的心情足以让他手滑摔上十个手机。可他不像小森那样败家,在接电话之前一定要做好万全之策。把对某个熊孩子的吐槽放在一边,数原把耳朵贴近手机,“片寄桑?”
“带‘桑’听着好奇怪哦ryuto君。”片寄的声音里透露着疲惫,下一秒就会入眠般黏糊糊的,“后天可以给我空一个位置吗?”
“你要来吗?”像问了句废话。
“嗯,”虽然拍摄可能会到很晚,但片寄怎么样都想预约那天的日子。“会晚点到。”
“没关系,多晚都没关系。”反倒是被预约的店主紧张起来,脑袋里开始盘算准备什么菜谱。
“想吃炸鸡块。”
就知道。数原忍不住嘴角上扬,“会胖哦。”
“不会的,照我这个日程表暂时胖不起来。”片寄语气里有小小的怨念,为了防止被关口追杀,电视剧拍摄期间他原本下定决心不去dreamers。今天宣传时注意到日期才想起他的生日是这月,他决定趁那天放肆一把。不过他没有跟数原说那天是他的生日,他不喜欢太过隆重的庆祝方式。他喜欢数原一家温馨的氛围,更喜欢数原…的炸鸡块,他想在那里庆祝自己又长大了一岁。虽然消极点想他又往坟墓里迈进了一步,成长注定是要伴随付出的,这一点残忍而又现实,所以才更想给即将翻篇的年岁画个句点。
看看,他想了这么多、找了这么多理由。
短暂的沉默之后,数原问他,“很辛苦吧。”片寄鲜少听到人问他辛不辛苦,因为这份光鲜亮丽的工作要付出多少根本没人想知道。一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以上已是常态,按劳动法早已超支。再怎么轻描淡写地调侃工作报酬与劳动量成正比,他终究是人,他会累会痛苦会崩溃。被数原这么简单地一问,他身体的倦意再度泛了上来,嘴上却是轻巧地一笑,“还好。“
骗鬼呢。数原压低了声音,仿佛有催眠的功效让片寄快要跌入梦境,“不早了,ryota君。后天的位置一定给你留着,多晚都给你留着,现在乖乖挂了电话睡觉去,要不然就在你的炸鸡块里撒超级无敌辣的辣椒粉…”
他的话还没说话,从电话那头听到了轻轻的呼声。小声地确认了几遍,估计片寄是拿着手机睡着的,数原笑着朝电话那头说了句“晚安“,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15.
小森一早就没给自己好脸色看,佐野喝着他照常泡给自己的咖啡,大概猜到了原因。
之前中务受伤,他和数原扛不住中务的央求,只能一起瞒着小森。谁知道咖啡店的店长收到了老家的苹果,分了不少给小森。好心回去给自家哥哥送苹果的小森看到鼻青脸肿的中务,当然会逼问他伤是怎么来的。别看小森平时是嘻嘻哈哈的元气模样,该有的气势还是有的,更何况中务的撒娇早对他不起作用。
中务很快露馅了,只是佐野没想到他都被迁怒到,不过想来那件事的导火索的确也是燃在他的身上的,也就任小森生他气了。
“yuta,hayato生气了。”佐野如实向中务报告了这件事,问他昨天小森有没有也生他的气,想找点心理平衡。
“嗯估计气个几天就好了,”中务知道小森的脾气,知道他气自己是因为关心,心里反倒美滋滋的。
你夸张了,他气你肯定气不过一天。佐野支着下巴,手指在菜单上跳舞,“倒霉的是我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
“哄呗,”佐野答得理所当然,“哄他我还不擅长吗?”
“那你早上干嘛不哄,还来跟我抱怨。”
“嗯…”佐野想起早上那杯巨苦的咖啡和小森气鼓鼓的脸,挺可爱的。接下来他的话有些答非所问,“今天换我去接他下班吧。”
恋爱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些从未有过的心绪像沸腾的魔法泡沫,点缀了他们的日常,佐野走在路上脚步都是雀跃着的,离那个人越近他越是快乐。
从竹马变到男朋友,切换了身份才能看到很多不同的细节。他本以为足够了解小森,毕竟时间的间隙被他们填满,像铺开的拼图一样,每一片每一片他都陪小森拼过。可是,还有他没见过的拼图,是他们赤足踩在上面、用肉乎乎的脚丫踏不出的,是他们年轻气盛、在操场跑道上跑不出的,是他们浑浑噩噩度日、围着梦想绕圈却又差点忘记初心而弃却的,他回望过去,那些散落的零碎拼图,原来很早之前就写满了他的名字。单恋如果像青柠檬般酸涩,长期以来都是小森体会其中滋味,他站在被单箭头指着的位置却毫无知觉,想想有点对不起小森。
早些说出来会不会为他所接受呢?年少如他可能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回句“恶心”给小森吧。佐野挠了挠鼻头,想起小森最近鼻尖上冒出的痘痘。连发红的鼻子都觉得可爱的自己,估计已经没救了吧,还是送句“恶心”给自己好了。
走到小森工作的咖啡店外,略带复古感的墨绿色雨棚挡住了佐野头顶的刺眼阳光。佐野眯起眼睛朝店内张望,却没有发现小森的身影。
跑哪里去了?佐野走进去,店长知道他是小森的熟人,跟他打了个招呼。
“找hayato的话,后面哦。”
点点头,佐野不多话地往后门走。小森坐在长椅上,手拿着咖啡眼神却飘向远方,似乎是在发呆。坐去小森身边,没等他反应就握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十指相扣。小森猛然回神,脸上还挂着懵懵的表情,嘴角又是耷拉着的,八字眉分外委屈。
他怎么总能做出这种让自己拿他没办法的无辜表情,佐野试探着问,“还在生气?”
“没有啊。”
哦,那就是真没有。佐野拖长鼻音地“嗯”了声,用手指点了点嘴唇。小森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来应付,语气欠扁地反问,“早上的咖啡好喝吗?”
“苦。”
小森也拖长语调“嗯”了声。
欠揍谁能比佐野有经验,他逼近小森的脸,一字一顿地笑着说,“咬你鼻子哦。”
小森立刻单手捂住了鼻子,“哇不要欺负我的痘痘!”
佐野却只是亲了亲他捂着鼻子的手,“yuta的事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嘛,但也确实是我的错,原谅我好不好?”
“回家吧,”小森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15.
片寄在拍摄现场遇到白滨,才想起他好像会客串这一集。他们虽然是同个事务所,却不多碰面,表面营造着还算关系不错的设定,私下连饭都没有吃过一回。
不过那个人的身材估计是吃蛋白粉长大的吧,片寄用手背磨蹭着下巴,意外地和白滨的目光碰上了。白滨算是个欢脱的人,大力地摆着手跟他打招呼,远远看去像个自动雨刷。都被这么打招呼了,片寄也不好意思站在原地,挪步过去或多或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生疏地说,“白滨桑好久不见。”
白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确实好久没见了啊片寄桑。”
片寄本以为接下来便无话题可聊,但是白滨主动地问起了他近日的日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中,片寄慢慢放松了下来。
“说来今天是片寄桑的生日吧,生日快乐!”白滨记起一大早在官博看到的生贺消息,忙不迭送上生日祝福。片寄点头致谢,他想到今晚就能去dreamers,眼里的笑意渐浓。
不过…
片寄忽然问白滨,“你认识小森隼吗?”
到达dreamers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已经早早过了饭点,片寄脚还没踏进去就被彩带和拉炮的碎屑喷了一脸。
“生日快乐!”
不是说不想过隆重的生日嘛,片寄为自己的窃喜而感到害臊的同时,又迫不及待进了门。店里倒没有什么装扮,想象里的气球和丝带统统不存在,只有桌子上一盘一盘的菜显示着所谓的隆重。佐野和小森在门口扫着狼藉一片的地面,片寄被数原按在座位上,中务把早就温好的汤端上来。几人围着片寄,像没练习好口号一样此起彼伏地说着生日祝福。
“可以开动了吗?”片寄抬起头问数原,站着的数原低头对上那浑圆的大眼睛,被萌得一激灵,于是连连说好。
大家坐回平时的位置,双手合十说“我开动啦”,就像是数原家平日里的晚饭。片寄褪去了众星捧月的巨星光环,毫不突兀地融入这个家。
片寄问起中务的伤,只听见中务嘿嘿嘿地笑,小森扁着嘴一眼瞪过去,佐野把菜夹进小森碗里,数原则是闷声干饭。片寄露出了一脸的好奇宝宝表情,最后是佐野给他讲了发生的事情。“ryuto君你也太厉害了,”片寄听得叫绝,变身数原的夸夸队队长,数原耳朵都红了,忙给他添上酒让他别说了。
话题硬是被转移到了片寄在拍的新剧,几人七嘴八舌地要片寄解答他们的问题,问搭档的女演员也好,问剧本都讲了什么也好,问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小花絮也好,问什么的都有。片寄被酒精弄得浑身发烫,卸去了平时设防的模样,轻松地回答着,还时不时把关西人常备的毒舌秘技加入对话里。明星的世界显然离普通人太遥远了,他们虽然好奇心满满地问了会儿,可始终是无法探究的世界,便很快又换了话题。片寄听数原讲做菜的诀窍,听中务讲火星,听小森讲咖啡豆的种类和泡法,听佐野讲在西餐店亲眼所见的迷惑行为大赏,他们都过着各自的生活,却又能聚在一张桌子上,两周前的片寄大概无法想象他会出现在这里,仅仅是闲谈都让他心生愉悦。
酒足饭饱,数原送走了小森和佐野,嘱咐两人路上小心、回去不要胡闹。中务也跟着回去了,数原看中务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收回目光走进屋里。
“感情真好啊。”
片寄是独生子,对有弟弟和竹马陪伴长大的数原忍不住心生羡慕。
“嗯。每天管他们吃管他们喝,还能感情不好吗?”数原这话虽然说得凶凶的,但片寄不难从话里听出他的温柔。
“ryuto君竟然会抱怨呢。”贪心地又伸舌头舔了舔酒杯,“yuta君不是说他们是怕你寂寞,才回来陪你吃饭吗?”
“yuta倒无所谓啦。”数原皱起眉,“reo和hayato真的是,嘛,虽然他们都很可爱。但是你能懂看着弟弟谈恋爱的心情吗?这两个家伙可过分了,当着我和yuta的面,故意表演一样。刷个牙结束要亲亲,吃个饭要互相喂,干嘛,想让我羡慕吗?”
“诶?ryuto君会羡慕吗?”
“那肯定啊,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说到恋爱话题,数原来劲了,“小时候,老妈把我和reo丢在她打工的图书馆…就那种儿童阅读区。那时候reo还小,管不住到处乱爬,我就坐在那里把架子上的绘本翻了个遍,什么灰姑娘啊美人鱼啊白雪公主啊。”
“都是很经典的故事呢。”
“那时候我就开始想,将来能经历一场美好的爱情就好了。不用像reo他们那么黏糊,就是普通的恋爱,说到底向往爱情什么的,男人说出来为什么要害臊呢?我觉得没什么…”
片寄“噗”地笑了,“抱歉ryuto君,绝对没有笑你的意思。”
可事实你就是笑了啊,还笑,还笑,再笑把你吃掉。数原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撸,取下墨镜又戴上,有点不自在地跟着笑。
“ryuto君的话,一定会有一场偶像剧一样的恋爱等着你的。”片寄信誓旦旦地说。
17.
今天应该是他成年以来最不幸的一天,小森从店长口中听到了拜托他辞退工作的请求。
“我一直都很照顾你,的确,小森君招人喜欢工作又很认真,”店长对他亲昵的称呼一下子变回了姓氏,口吻也是疏离的,“但我没想到小森君是那边的人啊。”
“诶?”
“我知道时代不一样了,不是说歧视什么的…小森君你要理解我,我也是有儿子的人,实在是…”
小森渐渐理解了店长话里的意思,估计是撞见了他和佐野的亲密。小森不想解释,有时候解释在别人眼里就等同于掩饰,“那边的人”这种说法某种意义上就是划开界限了吧。而他是不是gay他也无法回答,从他喜欢上自己的竹马开始,就无从理智地分辨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本质上,他能接受和男人在一起,和男人接吻,甚至和男人做爱。哪怕这是在别人看来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也想把这些宣之于口,想告诉全世界他拥有了最爱的人,可事实是,因为和同性别的人相恋,他们必须隐瞒这段恋情,为了不遭受白眼和鄙夷。否则就会被押赴着钉上了十字架,等血液干涸,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语言的刀子生生凌迟。
“店长,别说了,我知道的,”小森笑起来,眼角笑出了笑纹,他的语气尽量平稳又温和,“今天就请让我再学习一天吧。”
家里没有开灯。
佐野听见轻声的啜泣,连忙脱鞋跑进去。在黑暗中勉强看见缩在角落的一团,佐野打开灯,把小森从毯子里捞出来。他已经哭得软了,发红的鼻子像吸不上气来抽搭着,泪痕和还在往下淌的眼泪混在一起。佐野往角落看到好几团皱巴巴的纸巾,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小森擦泪。
虽然常笑话小森的泪腺发达,但很少见小森哭得这么惨。“发生什么了?”佐野凑到小森耳边问他。明明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佐野还是放轻了声音,怕吓着怀里的人似的。
小森边摇头边往佐野怀里拱,像受伤的小兽,瑟瑟发抖着寻求最温暖的庇护所。他能扛过去,不用告诉佐野,只要给他时间他就可以治愈好那些伤口,他早已习惯去背负。
“hayato,”佐野捧起他的脸,用指腹摩挲他的泪痕,“我是谁?”
“reo?”小森带着哭腔疑惑地念他的名字。
“是你的男朋友。”佐野纠正他,再度把他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你可以依赖我的。”我已经不再单纯是你的竹马了,佐野想了想又笑着说,“不对,你必须依赖我,要不然我这个男朋友岂不是显得很没用。”
佐野深知小森的性格,那种舔舐伤口的方式只会让伤口越积越深,时间会改变一切,但不代表是完全往好处改变,越是这样,他只会越是遍体鳞伤。必须要他改掉这个坏毛病才行,佐野想他知道,自己会成为他的后盾。
“呜呜…我…”
小森埋在他胸口,用快把自己闷死的状态呜哩呜噜地讲了被辞退的经过。佐野越听越是眉头紧皱,他甚至开始后悔,如果他那天没去找小森也许就不会害小森丢了工作。但是佐野又知道,小森的眼泪绝不只是因为丢了工作这么简单。他们的恋情是见不得光的吗?和同性相恋的自己究竟是gay吗?就算是gay又怎么了呢?说到底他当初压根就没考虑过这种问题!佐野想着,渐渐有些恼火。
他们从蹒跚学步时便认识了,那时还没有什么感情的萌芽,却会下意识地黏在一起。他不确定是不是什么命运的缘分让他们现在这样相拥,但他确定,他没什么可为他的恋爱而感到自卑的地方。
佐野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他没空抱怨世道不公,他还得抓紧哄他的男朋友。
“hayato,听我说。”佐野尽量稳住语气,可小森还是感觉他胸口强烈的起伏,“工作这个事情,你不是总想有一天会离开那家店去开属于自己的咖啡店吗?那就当提前卒业了。总之,当假期先在家休息休息吧。”
“嗯…”
“至于,另一件事情。我想说,当初被hayato吻了,我其实慌了好久,然后被你告白的时候我也只考虑了要不要和hayato在一起。”混乱的思绪让佐野的话音有些颤抖,“那时候我大概都忘记了hayato和我…好像都是男人。所以啊,我可能接受不了别的男人吧,换句话说,正因为是hayato,我才能接受在一起。”
佐野知道自己说得再混乱都没有关系,眼前的人懂他在说什么。因为他很快得到了一个吻,泪的咸味被口水稀释,柔软的舌头相纠缠甚至能听见令人脸红的水声。等他从差点窒息的吻里缓过来,他终于在小森脸上看到了笑容。
虽然像他们常玩的游戏动森里那只卖大头菜的小猪,挂着鼻涕和眼泪,却笑得那么可爱。
“hayato,再来一次。”
“遵命。”
“啊等等…你先擦个鼻涕。”
18.
自己真的是站在情报第一线的。中务很快从佐野那里得知了自家弟弟待业在家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掏出钱包塞钱给佐野。
佐野连忙推回去,“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打电话去安慰安慰?”本着哥哥的职责,中务叉着腰说道。
“我昨晚狠狠安慰过了。”包括在床上。佐野没有把欠揍的后半句说出来,低头却看见自己映在餐盘上的脸在偷笑。
中务看他的表情知道多问可能会问出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于是低头长长地叹气,“已经不需要我了啊。”
“不…”外面一阵杂音打断了佐野的话,中务给佐野递了个眼神,佐野忙从后厨走了出去。
接着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的片寄。
原来这天片寄参加了节目的收录,只知道探店前需要自己进去要拍摄许可,他隐约觉得店名有些熟悉却没想起来,这下看到佐野才想起原来是佐野和中务打工的西餐厅。
因为只有一台摄像机跟了过来,还是站在身后的。片寄趁机朝佐野挤眉弄眼,佐野是何等机灵的人,立刻意会,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去时已扮演起了完全不认识片寄的服务生,礼貌地问有什么需要。
“可以进行拍摄吗?”
“没问题的。”佐野眼睛笑得眯起,脑袋里却冒出了奇怪的点子。领片寄到无人的座位,看他和搞不清是搞笑艺人还是主持人的大叔面对面坐着,佐野递上了菜单。节目组当然实现调查过,很快大叔和片寄就点餐完毕,开始进行类似一问一答的环节。
佐野钻进后厨,拍了拍埋头做菜的中务,“看外面!”
中务抬头就发现了片寄,他昨天接到过店主的电话,知道今天会有节目组来拍摄,没想到嘉宾竟然是片寄,不由地开心起来,但很快又陷入了担忧,“要不我重做一份吧。”
“没必要啦,这种节目就吃一点点,主要是为了拍。”佐野看中务完成的菜品,摆盘精致绝对能过关,于是抓紧端了出去。
“哇,这么快。”片寄发自内心地感慨。
完了,忘记了!佐野想起那些被片寄清空的餐盘,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失算,暗暗祈祷片寄维持一下自己的王子形象,千万不要把食物吃个精光。
食评自然是那些熟悉的句子,毕竟也夸不出什么花来。佐野站在旁边,看着自己来回端来的几个盘子都见了底,再看看工作人员见怪不怪的脸色,又感慨起现在的节目都有剪辑真是太好了。
只是当佐野发现片寄开始优雅地擦嘴,知道片寄即将离开,鬼灵精的成分在血液里沸腾了。
“片寄桑!”片寄看佐野在他身边笑得像朵花一样,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佐野说,“是这样的!我姐姐是您的忠实粉丝,能给她签个名吗?”
受昨天的事件影响,佐野知道直接说是哥哥会引起些麻烦,于是杜撰了个姐姐,并把纸笔递到片寄面前。
“当然了,我很乐意。”片寄知道佐野在暗指数原,憋笑的同时双手接过了佐野手里的纸和笔,却突然起了调皮的心思,“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龙喵。”
片寄差点笑出声,却还是一笔一画写下片假名和留言,想想又在留言的下面画了几笔。
佐野歪头,他早知道片寄的画技糟糕,可这鬼画符真是完全看不懂。忍不住提问的是站在佐野身后的工作人员,估计和佐野有同样的疑惑。“片寄桑,这是什么呀?”
“是我最喜欢的炸鸡块变出的炸鸡块超人哦!”片寄在下面签上签名,又递还给佐野。
节目组当然不会在意这个小插曲,甚至都没有剪辑就直接播出了。
几周后,数原看着电视机里得意地朝着镜头说“姐姐我拿到签名了哦!”的佐野、和在他身边竖着小树杈比耶的片寄,又是柠檬又是想揍佐野的小火苗蹿了上来,像只即将喷火的小火龙。不过小火龙的火被扑灭了,因为他看到了摆在电视机旁边的那张签名纸,右下角是完全认不出模样的长脚的的炸鸡块。数原还是笑了起来,给片寄发了条消息。
“炸鸡块超人想你啦。”
手机屏幕才暗下去,又很快亮起,是片寄的消息。“开门。”
19.
“surprise!”
片寄笑嘻嘻地压低帽檐,进门又赶紧转身把门关上。节目播出距离拍摄日已经过了很久,片寄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数原一家人了。这段时间他和数原都是通过手机联系的,电话也好简讯也好,但隔着屏幕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于是片寄掰指头数了好多天,总算在电视剧拍摄结束后从关口那里得到了大赦,一溜烟地跑了,快得连身后关口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反正肯定是念叨他不热衷工作什么的啦,片寄这么想着很快把关口抛之脑后。这些哪比得上他的炸鸡块超人重要!
“yuta他们晚点回来。”数原表面冷静地报告着,内心却为罕见的两人独处而兴奋不已。
“诶?”
“hayato去面试新工作,yuta就拉着reo去等结果了,不就是面试个咖啡师嘛!”
前段时间片寄从数原这里知道小森丢了工作,当然也知道了那个在他看来很离谱的原因。不说话只是笑笑,片寄趴在桌上看数原说完话后又隐约有些担忧的傲娇表情,建议他“要不然打个电话问问结果?”
“才不用问。”数原打开冰箱边取食材边问片寄想吃什么,片寄却一眼看到了冰箱里的蛋糕,似乎是准备好了要庆祝。不想戳破某人的口是心非,片寄挥着手说道“炸鸡块!”
“会被爱鸡保护协会投诉哦。”
“那是个什么鬼协会啦。”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和数原这么自然地相处呢?片寄很奇怪。他和数原不过见了几面,吃过的饭不超过三顿,虽然每天都在通电话,可他是怎么会跌进这个人的陷阱里。对,陷阱,是数原布下的陷阱,用温柔做网,用炸鸡块作诱饵,等自己乖乖掉进去,心甘情愿地掉进去。这是怎么样的魔力?
片寄走到厨房的料理台边上,忽然说,“ryuto君,我可能喜欢你。”
数原手一哆嗦,刀柄从手里掉下去,万幸只刮蹭到了点皮,可片寄被吓得忙抓过他的手指含在嘴里。数原脸红了,说“没流血不用这么做的”,趁片寄一松手他立刻把手抽了回去。
“你刚才说什么?”数原以为他产生幻觉了,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台词从片寄嘴巴里说出来并不离奇,离奇的是对他说啊!
“你明明听到了。”要不然才不会手抖到掉刀子下去,大阪人的吐槽魂让片寄毫不留情地说。
“这是那个什么吧…练习台词对吧?”
“不对。”
数原沉默了片刻,他脑袋里全是片寄含着他手指的画面,“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对吧?”
“嗯。”片寄没有否认,他对数原的情感确实有点模糊不清,喜欢他的温柔也好,憧憬他家的氛围也好,那隐隐产生的情愫也好,片寄无法从这中间理出他对数原有多少分的喜欢,但他觉得必须表达出来才行。
数原不自在地看向片寄,片寄要比他高上半个头,那双在电影荧幕上让众多少女尖叫的眸子正凝神望着他。
“你会给我吗?你曾经说我会有像电影里一样美好的恋爱,那你会给我吗那样的恋爱?”
“我们可以试试。”片寄想了想电影里的桥段,最后还是觉得直接一点好,于是他靠过去。这次他的吻不落在电影那些搭戏的女演员身上,而是在脸红都看不出来的炸鸡块超人身上。
这样就好,吻完片寄问,“会讨厌吗?”
像把头埋进蜜罐里的小熊,数原抱着头脑袋,片寄看不出他是在害羞还是在表达厌恶,于是内心挣扎着一同陷入了沉默。
“不对,”数原终于开口。他当然不讨厌和片寄接吻,但他有点不爽,再怎么样看这种事都该是由他来做吧,虽然他的王子様做起这件事来更理所当然。看看他们俩在镜子里的模样,自己黝黑的皮肤、帅气的胡子和还马马虎虎算是强壮的肌肉,片寄倒是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
于是数原抓过片寄的衣服,却只是表面强硬、蜻蜓点水地碰了片寄的唇,大概冲力使然牙又磕到了,像刚学会接吻那样糟糕到不行。
可是片寄笑了起来,像被戳中笑点一样笑个不停。数原才知道片寄大笑的时候会飙出这样的高音,都快笑出眼泪来了,捂着肚子笑到蹲下去。
“至于吗?”
“我…我知道…哈哈…ryuto君努力过了…哈哈哈哈。”
笑屁啊!老子不要面子了吗?!数原满脸写着不爽,笑岔气的片寄扒着数原的腰站起来,呛了几下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擦掉笑出的泪,片寄用手指挑起数原的下巴,轻轻地吻上去。“这样才对吧?”
“我又不是不会!”
“嗯嗯ryuto君真棒,那我们再练习一次吧。”
“哄小孩呢你!!!”
20.
“所以yuta呢?”数原问先到家的佐野和小森,片寄被晾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发红的脸看。
“路上接到个电话,说要去接人就跑了。”想了想小森又补充,“不过估计快回来了。”
“我去接他。”脱下围裙,数原边说边走了出去。他迫切地想缓和一下,迫切地想不和片寄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否则总感觉呼吸困难。
小森狐疑地看了眼数原的背影,再看看片寄,手肘杵了佐野一下,“我早说有戏吧。”
佐野做了个鬼脸。转而对片寄说,“ryota桑,我就这一个哥哥,你可得快点拐走哦。”
好嘛,卖哥哥这么迅速不愧是兄弟情深。片寄不想成为他俩的谈资,于是转移话题问小森的工作面试得如何。这下可好,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小森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趴到沙发上不说话。佐野朝片寄比了个嘘的手势,又做了个捂眼睛的手势,片寄只好乖乖听话捂上眼睛。
这是要做什么呢?
片寄偷偷挪开指缝,好奇地往沙发那边看去。
中务在车站很快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人。扎眼的发型被染回了黑色,衣服也没有当初那样中二。别人蜕变都是化茧成蝶,这家伙咋越变越朴素呢?中务走过去对他后脑勺就是一拍,“走了。”
坂本从地上一跃而起,跟在中务后头屁颠屁颠的、像只跟着主人的幼犬。中务走路有种混混的气质,又因为腿长,走出去和坂本差了好一段距离才想起来转头伸过手去,“给我。”
“不用啦yuta桑,我自己拿就好了。”坂本嘿嘿笑着,投靠中务本身就是在麻烦他了,怎么好意思连行李都让中务帮他拿。
中务啧了声,从他手里抢过最大的那个包,大跨步往前走去。
“yuta桑!”坂本喊着他的名字直乐呵,但还没乐呵几分钟,就看见路口走来个不善的身影。坂本看着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过来,嘴上还叼着牙签,不由分说从中务手里抢过他的包甩到肩头。
光天化日下抢劫?!
坂本丢下手里的行李啪嗒嗒跑到中务面前,边护住中务边瞪那男人。接着,他听见了关西腔不耐烦地问,“这小子谁啊?”
中务叹了口气,把坂本推到旁边,给他介绍道,“我竹马,ryuto。”
诶?师父的竹马?坂本眼里发出了羡慕的光芒,社牛属性把刚刚的尴尬抛之脑后,立刻鞠躬自我介绍,“我是阵,请多指教。”
“喏,”中务拍了他的肩,对数原说,“这世上我最讨厌的家伙。”
熟读傲娇心理学的数原朝坂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勾着中务的脖子就往回家的路上走,“走了走了,再不回家家里要闹翻天了。”
进门的时候,数原感觉家里洋溢着诡异的气氛。片寄佐野小森三个人窝成一团,像在聊什么国家机密似的,看到他回来,还特热情地挤出了三张让他慎得慌的笑脸。
“干嘛?”
异口同声地回答,“没事!”
绝对有猫腻,但数原懒得理。数原一如往常走进厨房拿出饭菜加热,这时候中务把坂本推了进来,“换鞋啊你,要不然ryuto揍你。”
“啊咧,阵桑!”
小森对着坂本挥挥手,坂本也把手举到肩头高度、像招财猫似的回应了一下。小森对坂本的记忆仅停留在学生时期,那时候为了补贴家用中务曾去教过半年的厨艺课,坂本是中务班里的学生之一,却是来他家来的最勤快的。小森还曾经因为坂本占了他哥哥的时间多过自己而感到不开心去找坂本吵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后来倒是莫名又和好了,和好以后坂本成了小森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不过工作以后就没再见过了,这下一见面小森竟然有点开心到想摇尾巴。
佐野按住小森的肩把他按回座位上,在他耳边问,“他谁?”片寄也凑过来听,小森只好压低声音,“你们待会儿看着好了,阵桑就是我哥的痴汉。”
佐野和片寄面面相觑,然后在坂本被中务推过来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坂本被看得心里发毛,只能条件反射露出憨憨的傻笑,硬着头皮在目光聚焦里坐下来。
“我是阵,请多指教。”完全拷贝粘贴的自我介绍,已经听过一遍的数原在厨房里掏了掏耳朵。
中务到坂本旁边坐下来给大家分碗,长腿塞进桌子底下,还踢了坂本一脚。坂本被踢了反而笑起来, 别人的碗他不去管,倒是把碗筷端端正正地在中务面前。
小森递给佐野一个“看吧”的眼神,又从片寄那里收到了“果然如此”的口型,大剌剌地在中务和坂本脸上扫视来扫视去。
片寄他可敲不起,弟弟是用来疼的,见佐野离他近中务伸长手敲了佐野的脑袋。数原见状走过来对着小森的脑袋敲了一下,中务不爽地问他“你打我弟干嘛?“
“那你打我弟干嘛?”数原反击。
片寄尴尬地站起来拦在俩弟控中间,给佐野和小森使眼色。但这两人从小看过太多这种场景,眼里只有看好戏的笑意。反倒是第一次见这阵仗的坂本站起来,抓住中务的手臂把中务拖着坐下了。
吵架一个人是吵不起来的,数原跟着偃旗息鼓,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多了两个人这菜根本不够嘛,于是说着“我再做两个简单的菜”就往厨房走。
“阵桑怎么来了?”小森的筷子和坂本的撞在一起,小森才想起来问一嘴。
“他啊还没从我这儿毕业呢,”中务忽然开口说外星语,“这家伙的本事,不够不够。”
小森意会了个大概,也就不深究了,忽然摊开手掌对坂本示意片寄的存在,“阵桑,你为什么不看看你旁边坐的是谁哦。”
“你不是…”坂本后知后觉地死盯着片寄的脸看,“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不怎么看电视的他对片寄只有模糊的印象。
“这…”小森的话没说全,就被佐野塞了一个饭团。满脸写着我不爽的佐野挑眉看着他,说“你话好多。”
我哪天话不多了!以吵为美德的小森不乐意了,想想好像还没给坂本介绍佐野,于是边嚼着饭团边含糊地说“这…这是…reo。”
坂本朝佐野点点头。这时候数原端着菜过来了,片寄主动挪出位置给他坐下。坂本理了理屋子里的人物关系,大概就是yuta桑的弟弟和yuta桑的竹马和yuta桑的竹马的弟弟…等等,所以这位是?疑惑的目光再次锁定在片寄身上。
片寄见他看过来,大方地说道,“片寄凉太,算是个演员。”
“不用这么谦虚嘛,ryota桑可是super star哟。”小森咽下嘴里的饭团,总算可以说话了。
“哪有那么夸张。”片寄被捧得直摇头,然后不再说话开始全心全意品尝数原做的菜。
于是小森开始和坂本聊天,从这些年的经历到坂本过来后的打算,他和坂本太久没见了,餐桌上坂本除了中务之外也只和他比较熟,两人都挺话唠的,筷子不停嘴也不停。
佐野意识到自己被放置许久了,看看拿出酒杯开始喝酒的中务和数原,他没有喝酒的心情也不想上去凑一杯。片寄朝他眨眨眼睛,示意他看小森。佐野转过头看小森正和坂本聊得起劲,还扭了好几下屁股。动森里卖大头菜的小猪的即视感又冒了上来,佐野觉得是时候该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开心了,于是戳戳小森,在他耳边说“把你的小猪尾巴给我收起来,要不然我晚上就把它吃掉。”
小森听了第一反应去捂屁股,转念又忽然撅起屁股朝着佐野。要是数原可能就直接揍他屁股了,让他别不老实。可佐野有自己的一套训猪方式,拉住他往楼梯口拖,还不忘回头对数原说,“哥,我们上去一下。”
“诶诶诶诶?我开玩笑的…reo…”小森弱气地求饶。
“晚了。”
“诶———————”
有朝一日也想对yuta桑/ryuto君这么干啊!
目睹这一幕,屋内的两个男人在心底默念道,而被标记为“危”的竹马们丝毫没有忧患意识,举着杯子继续碰杯。
21.
吃饱喝足之后,中务带坂本回到了自己家。
坂本打量了一番之后感慨,“yuta桑跟我说房租只有100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住了个纸箱呢。原来有在好好住房子啊,那我就不担心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中务丢给他一块新买的毛巾,“去洗澡,脏兮兮的。”
坂本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乐呵呵地拿起毛巾和换洗衣服跑去浴室,忽然又探出头来,“yuta桑一起洗吗?”
“揍你哦。”
中务给西餐馆的店主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会带个学徒过去,考虑到店里人手不足店主欣然同意。帮坂本把包里的衣服取出来收拾到柜子里,其实衣服也没有几件,带来的大多是料理书和一些记录的笔记。他早知道坂本是个努力的人,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这家伙离开他之后没吃太多苦吧?
洗完澡的坂本穿着睡衣睡裤,看中务已经在地上铺好了另一床被褥,抱着坚持不懈(作死)的精神问,“不能一起睡吗?”
果不其然从中务那里又得到了句“揍你哦”,识相地钻进被子,大声喊,“yuta桑,哦呀粟米!”
中务没回答他,啪地关了灯,在黑暗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中务把坂本带去了西餐馆,以往是独行侠的人突然多了个小尾巴多多少少有点不习惯,但好在是坂本,跟溜只金毛没什么区别。
和佐野碰面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中务随口问,“昨天和hayato怎么样?”
“没吵架,睡的特别香,干的特别爽,你想问哪个?”
“最后那个别说了。”外星人都扛不住这个,中务捂着脸把坂本推到前头,“我带了免费劳动力过来。”
“yuta桑?!”这和说好的好像不一样啊。
中务当然是开玩笑的,等店主来的时候,他还是一本正经把坂本介绍给店主认识了。坂本生性热情,又是个工作勤恳热衷学习的人,很快就得到了店主和其他同事们的一致好评。但让中务头疼的是,坂本给所有人都宣扬了一遍他是中务的爱徒这件事。
“我师父?yuta桑没有反驳就等于是认同啦。”坂本像只超级乐观的大狗狗,乐呵得直哈气。
中务把他拎回自己身边,“揍你哦!”这次加重了语气。坂本也没在乎中务毫无威胁的这句口头禅,想想快午休时间了,肚子也咕咕叫了,忽然说,“想吃yuta桑做的章鱼烧!”
中务的菜刀剁在砧板上哐哐作响,“我把你做成章鱼烧!”
佐野深觉痴汉浓度max,对中务说,“我觉得你逃不掉了哦yuta。”
“?”也不知道他是真没懂还是假没懂佐野话里的意有所指,佐野在中务头顶看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对中务在感情方面的钝感程度有点绝望,佐野朝坂本投去同情的目光,任重而道远啊。
“哦对reo桑。”
“你别用‘桑’称呼我啊好可怕,”佐野皱眉。
坂本双手把盘子端到佐野面前,殷勤地笑着,“我试做的菜,你尝一下?”
肯定下毒了,佐野一脸的敬谢不敏,拿着菜单逃了出去。
“诶?reo桑?!”坂本追了两步,又走回中务身边。中务正用小匙浇上酱汁,没空理会坂本,等忙完一转身就看到他失落地盯着盘子愣神。
中务过去尝了尝,砸砸嘴,“0.5分。”
“满分多少啊?”
“一亿分。”
听完坂本不再失落,反而像打不死的小强般精神了起来,“yuta桑,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过来吧。”
佐野往后厨看到坂本正笑得合不拢嘴,痴汉什么的果然好可怕啊。不过想想,也许只有痴汉才能降住社恐,中务命里大概有此一劫吧。
工作日的下午,西餐厅会稍显清闲,由于附近商社比较多,除了少数来喝下午茶的熟客,佐野难得见到了生面孔。
墨镜加口罩的打扮让他一下子想起了片寄,于是走过去边问询需要点的菜边打量这位客人。即使有墨镜也遮不住英挺的鼻梁,开口的时候声音闷在口罩里也照样好听,佐野皱起眉,他想他猜出了这人是谁,却不知道他来的目的。
“白滨亚岚?”
白滨很诧异地看着他,意识到什么似的抓住佐野的袖子,“可以耽搁你五分钟吗?我们找个没人能听到的地方聊聊?”
佐野点点头,招手让白滨跟他走。借用了员工更衣室,暂时应该不会有人进来,白滨没有取下墨镜和口罩,
“其实有点复杂。”白滨拿出了一张纸条,“之前我和片寄桑见面的时候,他问我认不认识小森隼,嘛,我高中时候的后辈我肯定认得,我就提出来想见他一面,谁知道片寄桑很为难地说他不能擅自做主而且他没有联系方式,只能给我线索就是让我来这里找一个姓佐野的人。”
“我就是佐野,佐野玲於。”佐野接过白滨手里的字条看了看,上面写着地址,右下角画了个有点微妙得像海豚的鱼形生物,其他不敢说,至少这鬼斧神工的画绝对是片寄手笔。
虽然不明白要见后辈为什么要通过这个人的同意,白滨尴尬地挠了一下鼻子,“我能…”
“你为什么想见hayato?”
“见见后辈叙个旧没什么吧。”白滨有点莫名,甚至从佐野的口吻里感觉出了些火药味。
学会不去患得患失是恋爱中的必修课嘛?佐野掏出手机,手指却在屏保上停住了,他不是很想让小森见到白滨,这种难以言喻的抵触感让他有些火大。用手指描摹着屏保上小森和他的轮廓,思考过后佐野给小森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晚点会带客人回去。
“可以啊,”佐野长叹了口气,“真的只是叙旧的话,我带你去见他。”
22.
“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付出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是如此的重要。”
“人类已经忘记了这条真理,”狐狸说,“但你千万不要忘记。你要永远为你驯化的东西负责,你要为你的玫瑰负责…”
“我要为我的玫瑰负责…”,小王子跟着说,以便记住这句话。
佐野打开门,鞋还没脱下就被泪水涟涟的小森扑过来搂住了脖子。自己是不是该请几天假在家啊,感觉不管着他他能用眼泪把家给淹了,佐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问“电影?电视剧?漫画?”
小森吸着鼻子把手里那本小王子举到他眼前,“小说。”
有点眼熟,佐野想了想没想起来。小森见状补充“在书架上找到的,应该是reo的。”
“可能是谁送我的吧。”看上去不像他会买的书,佐野给他擦擦眼泪,语气分外温柔,“先别说这个了,我带了客人回来。”
佐野把躲在门后的白滨拽进来,白滨和小森打了个照面眼里尽是激动。“诶诶诶前辈?”
其实小森的激动倒不难理解,当年的校园偶像,如今的演艺明星,再次相见怎么样都该配合上尖叫和掌声。只是佐野不懂白滨为什么也那么激动,仿佛难以克制住沸腾的血液,握着小森的手上下晃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先进屋里去说吧。”佐野稳住语气给他们建议。
小森忙不迭答应,抽开手把白滨往屋里推,还不忘给他递上一双拖鞋。屋内的陈设还算简单,白滨一眼看到桌上的四人合照,拿起来摸摸弄弄又问小森照片上都是谁。
“我、他、我哥、他哥。”是很小时候的照片了,旅游期间拜托别人帮忙拍的,两个小鬼头分别扒在自家哥哥腰腿间,而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则搭着肩。被这一提醒,白滨倒觉得照片左侧那个剃着短到几乎可以算是光头的平头小鬼笑容和小森别无二致。
白滨放下照片自觉找了椅子坐,小森端了杯咖啡给他又在他对面坐下,佐野则蜷在沙发边翻小森丢下的那本书。
佐野知道不该去在意、却还是不由竖起耳朵,想听白滨和小森在聊什么。手指按在书页表面,精神力太过集中在耳朵,导致眼前的字像被施了魔法般上下浮跃着。而小森和白滨的聊天内容不外乎是这些经历,从毕业聊到如今的生活。
原本小森聊得起劲,可当目光扫到佐野时,他想起了小王子里的话。他该对他的玫瑰负责,这是狐狸认认真真教给小王子的。
昨天就有点吃醋,虽然给了皮痒的自己一点教训,可还是温柔的。终于佐野也开始对自己有这种情感了吗?会吃醋,会不安,会患得患失。
自己本以为率先告白的人总是占弱势,会担心他是否真的喜欢自己,毕竟自己喜欢的时间要比他所知的更长更长,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独自一人走过那条漫长的路。自己挣扎过、痛苦过、绝望过,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毁掉这段友谊一了百了。
但是,是他打破了平衡,给了自己得以相拥的机会。而如今自己也终于体味到被珍视的快乐,用手势打断白滨的话,走过去沙发边搂住佐野,“前辈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竹马…”顿了顿又说“兼、男朋友。”
“诶?”不知道在诧异哪个点,白滨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感慨,“同居啊…好幸福啊。”
“比起同居这里更像是个睡觉的地方啦。”小森黏糊地抱着佐野,眼睛却看向天花板作思考状。
“那饭都在哪里吃?”白滨抿了口咖啡。他倒不介意别人在他面前秀恩爱,反正他有朝一日一定会秀回来。
佐野和小森异口同声回答他,“哥哥那里。”
“毕竟我俩都不会做饭。”
小森叹着气把头埋进佐野的颈窝,想想又反驳道,“鸡蛋拌饭还是会做的好不好。”
“打蛋的是我吧!”
“浇酱油的是我哦!”
白滨被他们一唱一和给逗乐了,现在想来也无怪乎之前佐野对自己轻微的敌意和警惕态度,毕竟是恋爱关系。白滨之前有一个大他蛮多岁的恋人,近日刚分手,所以他既不羡慕也不嫉妒,因为他正在对恋爱的厌烦期。“祝你们幸福咯。”
“Thank you 前辈!!”
佐野拍拍小森的手臂要他松手,“工作的事情,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看小森被问愣了,佐野提醒他,“我以为你要瞒着呢?性取向什么的。”
“我已经完全振作啦,reo的功劳。”嘴上说得轻松,可说到底小森还没找到工作,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白滨问工作怎么了,小森又给他讲了一遍,明明说来话长的事情因为讲过好几遍也缩水了,只讲了事情的起因以及他和店主的对话。
“那hayato现在在家待业吗?”
“是啊。”
“要不要来我这里当助手?”虽是临时起意,白滨却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不由得情绪高涨,“反正hayato以前也是我的小跟班嘛。”
小森不知道当白滨的助手要做什么工作,他一直盯着佐野看佐野的反应,却听佐野说“去试试吧。”
“什么东西都是试过才知道结果的,没试过不能妄下结论。”明显被佐野说服的小森趴在桌上,点头点头再点头。
“那…”白滨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写了个地址给他,“明早到这里报到。”
“明白!”
白滨越过小森的头顶对佐野笑,“男朋友君可不要吃醋哦。”
“谁会吃醋啊!”佐野笑嘻嘻地拿白滨开涮,“你又不构成威胁,毕竟优点只有一张脸而已,还秃。”
“谁秃啊!!!!!!”
回去的路上,白滨隐约想起学生时期,那时候的佐野应该还只是小森的竹马。他和佐野应该都在小森嘴里听过彼此的名字,像演出同一部音乐剧却总是交错着上场的演员,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却未曾谋面。
男朋友啊,白滨感慨着,一定要幸福哟hayato。
23.
晚上回去的时候,中务难得破费买了个西瓜。他和坂本吃着西瓜坐在院子里纳凉,入秋之前,恐怕是夏末的最后几声蝉鸣了。
“yuta桑。”手中已经只剩瓜皮的那片被拿走了,塞进了个切好的完整三角形,中务一口咬下去才发现瓜籽都被坂本小心地挑掉了。这家伙。中务用余光撇了眼在认真挑籽的坂本,月光映得他的侧脸都有几分凝肃,眼底却还是温柔得不像话。
中务常被熟人夸温柔,但他打心眼里觉得坂本才配得上温柔一词。不过,小森曾说坂本的温柔是中务限定,是仅属于他的,一旦这样想来,他心里竟有股别样的滋味。
“明天…”
等坂本转过头来,中务已经睡着了。
月圆之下,睡着的外星人和偷亲外星人的地球人,静悄悄的,连呼吸都是屏住的,像场没有观众的木偶剧。
亲完。坂本瘫成大字躺着,仿佛完成了什么艰巨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呼,”他呼了口气,却见中务偷偷睁开了眼睛。
“师傅你装睡啊。”坂本啪地弹坐起来。
“谁说的,我现在难道不是睡着的吗?”中务睁着眼睛耍赖。
“既然你睡着了,“坂本凑过去假装又要亲他,都还没贴到脸颊,就被中务飞快地躲开了。
推起他往屋里走,中务嘴里软软地嘟囔,“没个正经你。快去洗洗睡觉。”
“诶、我哪天可以睡到师傅啊~”被推到浴室门口的坂本转过头厚脸皮地笑。
中务忙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再继续大言不惭,还不忘凶他,“做梦去吧你!”结果刚松手,坂本作势又要亲他,被中务一巴掌拍在脑瓜上。
“给我滚回大阪去!”
从佐野那里得知自家弟弟的再就业有了希望,虽然是之前从未涉足的行业,但总比在家里没事干要好。中务给小森发了祝贺的简讯之后却又担心起他能不能适应新工作了。
新工作是白滨的小助理,刚去时小森还光杵在那儿没事做,但说白了,小助理是人际工作占了大头,等白滨从繁忙的工作里脱离,竟发现小森已经适应好这份工作,游刃有余地在人际间游走。
靠着这份工作,小森还有机会认识了片寄的经纪人关口,有事没事约了喝酒、碰见就抱怨一下工作的煎熬都是常事。
而一旦有了关口这个传送带,数原要托小森给片寄送东西也就方便多了。偶尔小森咋呼一句“最近oji瘦了呢”,第二天片寄就能收到数原准备的豪华便当。当然帮忙送便当的关口完全被蒙在鼓里,他只是受小森之托办个事,却不知道是在给片寄的恋爱做辅助。要知道的话,关口恐怕掘地三尺都要把片寄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毕竟在他眼中片寄的心就是接近煤炭的黑。
小森也不把自家前辈当外人,曾偷偷给白滨透露过片寄和佐野的哥哥“有一腿”,可白滨才不信,他才不信那冷傲清高的王子会屈尊降贵和平民谈恋爱,于是白滨压根没当回事,也就没在关口和片寄面前提起过。
当日渐入秋,白滨身边的工作愈加多了起来,越来越多零零碎碎的日程和预备工作被塞到了小森手上。每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都是深夜佐野已经入睡,也没有假期可以见到中务和数原,好几天没遇到关口也就没人陪着发泄,精疲力竭的同时只觉得他自己苍老了不少。
“咚咚。”
近凌晨一点,佐野被敲门声吵醒了。不耐烦地跑去开门,门口是白滨,胳膊上架着的是眼睛紧闭的小森。
佐野第一反应去摸小森的额头,果然,烧得厉害。忍不住给了白滨一记白眼才扶过小森往里面走,还不忘丢下句吐槽“劳驾大明星了。”
什么呀。白滨讨了个没趣,可确实错在自己又反驳不了什么。跟过去看着佐野把小森扶到床上掖好被子,又翻箱倒柜似乎在找药。白滨从包里取出备用感冒药给他,躲在旁边一言不发。佐野看向他,也没说话。
等好不容易把药喂下去,白滨指了下门口表示先走了。“等一下,”佐野轻声喊住他。听他之前清了几次嗓子,恐怕离感冒也不远了,佐野递了瓶水给他,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叫车。
“没事的,我一个人可以。”白滨拍了拍佐野的肩,“麻烦你咯。”
“嗯哼,”佐野没好气地哼了声。
白滨看他这样也不好多说只想笑,于是笑着溜了出去,转头又回来告诉他替小森请了三天病假。等白滨走了,佐野才重新回到床边,顺手拿过手机把小森生病的事通知到位,他敢肯定明天一早中务起床就会立马杀过来。
在此之前,还是享受一下久违的二人世界吧。
大概是劳累过度的原因,小森的眉还是紧拧着的,额上的温度比起自己额头要高出不少。端来水,含了一口水渡到小森嘴里以滋润那干涩的唇。原来新工作这么辛苦吗?晃眼半月,认真想想他们竟然连亲昵的时光都没有了。
“笨蛋。”用袖口擦掉他额上细密的汗,佐野心疼之余更多的是后悔,早知道就不撺掇小森去尝试新工作了。佐野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霜夜的凉意黏在手上,搓揉着却还是冰凉,像怎么都搓不暖似的。
佐野叹着气把他的手塞回被窝里,借着喂水再次落下一个吻,听到他迷蒙的哼声,生怕把他弄醒只好又快速地坐直。
“reo?”
果然醒了。想着真拿他没办法的佐野摸了摸小森湿漉漉的前额,问他,“饿吗?”
“还好。”小森的嗓音有点哑。
“那我去…”
“别走。”小森迷迷糊糊地拉住他,把头埋在他双腿和枕头形成的倾斜角之间。
把烧糊涂的人捞进怀里,轻声唤他的名字;而怀里的人浑身滚烫,似乎已经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直拿头去拱佐野的下巴。佐野无奈,只好拽被子过来把他团成了个球,手却摸到湿漉漉的痕迹,“笨蛋hayato,你别哭啊。”
小森没有回应,佐野把他抱得死紧,好像只有这个办法可以给他带去温暖似的。
24.
如佐野所料,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中务和坂本。中务踢掉鞋子从佐野身边啪嗒啪嗒跑进房间,摸了摸小森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已经不烧了,中务舒了口气,把佐野押去睡觉。
“谢谢你照顾hayato一晚上,快补觉去。”中务催着三步一回头的佐野、看着他钻进被窝才回到小森床边。
略有些苍白的唇色,加上瘦了自然就显现出来的下颌线,单单看上去小森就比之前要憔悴好多。中务替他换了额头上的毛巾,又派坂本去换水,两人忙活了一会儿,门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门口是数原。只用口型跟中务打了个招呼,手里拎着几袋菜,轻声问,“怎么样啦?”
“退烧了。”中务简短地回答。
那就好。数原进去找了厨房把菜放下,发现坂本时又向他招了招手。两人一起到厨房忙活起来,中务则一直陪在小森身边。
到了午饭时间,小森终于醒了,当然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也醒了,于是跟着中务跑去桌子边坐着敲碗。被闹醒的佐野顶着一头乱发出来,路过桌边顺便拖了小森去洗漱。这时候坂本才跟过来,把手里的餐具一一在桌上放好,结果门铃又响了。
这回来的是片寄,坂本也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地址,多半是来自数原。
片寄带了两瓶红酒,小森原本想喝,杯子被佐野截下了。“等你感冒好彻底了再说。”
“喝酒和感冒有什么冲突。”
两人各执一词,最后佐野只好用喂的方式给了小森一口红酒尝尝。中务和数原配合地捂了眼睛,坂本和片寄倒是看得欢,想各自跟着模仿,却又被各自拒绝,只能面对盘子黯然戳戳戳。
“我明天要去试镜新的电视剧,”饭吃到中途,片寄忽然想起要说这件事。
“诶?什么题材?”提到这种话题,数原一直兴致勃勃。虽然他更钟情于爱情题材,可其他题材的剧片寄鲜少尝试,还是让他拓宽一下戏路比较好。
“刑事剧。”片寄皱眉,“听上去不大适合我吧。”
中务抢话道,“适不适合演了才知道啊。”
数原听了,也跟着附和,“你的演技没问题的。”
片寄却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像想到什么搞笑的事情,“问题是,我这次演犯人哦。”
“唔啊。”数原听了直摇头,“难道是那种表面无害、内心阴暗的犯人?”
“能演出那种反差也不错啦,”小森插嘴道。
“诶?你没听白滨桑说起吗?那个角色他也要参加试镜哦。”
试镜的话题谈到这里就莫名地打住了,吃完饭几个人在桌子前闲聊着。
负责洗碗的数原在收拾完餐桌和厨房之后,也跟着回来桌子旁坐着。片寄从桌下悄悄捏住了他的手,桌边的几人都心知肚明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会儿小森拉着佐野去了房里,中务带着坂本告辞,留下数原呆楞地坐在桌边被捏着手。什么?他敢动吗?不敢动不敢动。
25.
片寄的试镜并不顺利,但他看过去白滨的脸色也算不上好。导演是业界出了名的苛刻,而他试镜的角色本身就是第一次尝试,结束后他都怀疑是不是被喊去看笑话的。
试镜结果会后期通知,片寄和白滨就在门口聊了几句。
白滨倒没什么失落的气氛,他这个人天生的积极阳光,像什么都没法把他打趴似的,被片寄笑话说“和这个角色完全不符合嘛。” 也对,找个阳光小子来演阴翳的杀人犯,岂不是和剧本过不去?
白滨耸耸肩,反正他也是被事务所硬塞过来的,想着万一瞎猫撞上死耗子通过了呢。小森在白滨身后对着片寄摇头,片寄和他眼神碰上后会心一笑,都为“秃”氏乐观而笑出声。
趁着白滨不注意,小森把钥匙塞到了片寄手里。“心情不好的话,去找ryuto吧,”小森悄悄对他说。
片寄看着掌心里的钥匙,眼底却有点犹豫,“这样依赖他真的好吗?”
“说什么呢。”小森撞了撞片寄的肩,“没有这种时候怎么显示出恋人的重要性呢?”
“我…”片寄本想说他还没有和数原确定恋人关系,可其实也就隔着层窗户纸,只差个人拿手捅破了吧。抱也抱过吻也吻过的关系,在常人看来和恋人又有什么区别。好想被数原亲口正名,片寄想着,捏紧了钥匙,“那我去了。”
“嗨嗨嗨嗨我会让我哥他们都不去打扰的。”小森笑得贼兮兮的,挥着小手看片寄走远才转身去找白滨,边走边想好在和自家男朋友在卖哥哥阵线上是统一的、回去要怎么邀功呢。
“谁给你的钥匙?”
数原看向片寄手里那个海豚钥匙扣,多半是佐野的吧,想想就不吐槽了,反而开始盯着进门之后还一句话都没说的片寄看。“你怎么了?”
怎么看都不对劲。数原瞥了眼手机上的日期,今天好像是试镜的日子。脱下围裙,丢下抹布,有种莫名的仪式感,数原走到片寄身边,他没有怎么经历过恋爱,只能学着佐野平日里安慰小森的样子,抱着片寄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的,不哭不哭。”
“我没有哭呀。”片寄眨着干涩的眼睛,明明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忘记自家弟弟日常安慰的是个爱哭鬼了,看来不能照搬恋爱桥段啊,数原吃瘪地想着,开始强词夺理,“好好,你没哭。谁让你看着一副要哭的样子。”
是吗?片寄狐疑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难得一次就放纵自己吧,于是片寄埋在数原怀里,蹩脚地学小森撒娇,“那我哭了ryuto君你接着。”
一点也不好玩。他们俩之间比起弟弟们那种黏糊的相处方式,似乎还是正常相处要舒服点。于是他们默契地陷入了沉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感受来自彼此体肤的温暖。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数原松开片寄问,“好点了吗?”
“嗯!”
“今天没有炸鸡块。”数原掀开锅,咖喱的气味从锅里溢出来。
片寄像小狗一样皱着鼻子闻咖喱味,“ryuto君做的咖喱都这么好闻啊。”
“到桌子那边去。”
片寄闻言,赶紧在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数原给他端上刚出锅的咖喱,如同温暖心脏的魔法。“ryuto君,”片寄不带羞涩地问他,“我上次就想问了,我可以厚脸皮一点、以你的男朋友自居了吗?”
听到这话明显有点发愣的数原隔了好几分钟才装凶反驳,“我以为你已经成为我男朋友很久了呢!”
片寄正侧着脸,半边脸落在阴影里,从数原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数原凑近他,他一转头唇蹭上了数原的唇。
“啊…刚刚那个不是…是误会,”原本要来偷亲他的数原异常地慌乱,大概没想到片寄会突然转回头来,让自己预谋好的浪漫泡了汤。
“ryuto。”片寄忽然打断他,带着些冲劲的吻,落在他唇上却是轻柔的,怕吓坏他似的。许是被这个略带不安的自己吓到了,片寄退回去的时候脸上还有歉意。旖旎的月光下,数原只瞧见他的影子像条拖得老长的猫尾巴,不安地扫着。
“好了,快恢复正常的你吧。”数原头疼地拍他,“害羞什么呀。”
“明明害羞的人根本不是我,”片寄逮到机会赶紧吐槽道。
数原嘿嘿笑了两声,手搓着胡茬也不反驳。恋爱好像就是这么让人头疼的事情,无法掌控却又会沉溺于这其中的甜蜜滋味。他们开始亲昵地靠近,藏起害羞与不安的情绪,用吻交换唾液,交换口中那一丝恋爱的甜味。
“还好是在屋里。”吻完,数原意识到那些常在杂志和网路上看到的报道,想万一自己和片寄被拍到岂不是惨了?“在屋里就什么都不会被拍到了。”
“这么小心?”
“对啊,被拍到了多不好。”
片寄知道他往坏处想了,说,“我也没想在镜头下站多久。”本来就是误打误撞,参加母亲熟人的聚会被星探看中,年幼的自己以为是一群大人陪自己玩游戏的地方便踏足了这个世界,谁知道就这么摸爬滚打,成了镜头下的一员。
“那我就再也没法看到ryota演的电影了呢。”数原假装叹了口气,又补充道,“是时候该去看别人演的电影了。”
“好过分。”
数原看着一脸哀怨的片寄笑出了声,“哈哈哈…不过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看电影了,反而有点期待呢。”
26.
早上小森还在笑话过他是“人形刷碗机”,坂本短促地笑了两声,不予置评。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被中务拿捏得死死的,毕竟中务指东边、他从来不往西去,但实际上坂本并不觉得可耻,只要一直能呆在中务身边,他总有一天会完成他的雄心壮志。
至于雄心壮志的具体内容就别问了,问太多只会少儿不宜。
边走路边看着中务走在前面的背影,不免会走神,等刺目的光全拢聚在他身后的时候,坂本才醒神似地靠着条件反射跳开了。
“你是笨蛋吗?!”
中务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跑过来余魂未定地训他。面对这句批评坂本才说不出话来,只能憨憨地笑了几声,忽然中务轻轻地抱住了他,“好了好了,没事了。”
“yuta。”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此。
中务还没来得及松开坂本,就听见路边有人在喊他。是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剃着平头,带着墨镜叼着烟,浑身上下却都是桀骜的气质。这里离中务家不远,估计是刚刚去过中务家没找到人,就站在路边站等他们的。男人把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朝中务招了招,坂本越看这男人越觉得像追债的,说不上面善,却又有点面熟。
“你出来了?”
“哼,”男人从鼻孔里哼出烟来,“这世道变化可真大啊,一出来什么都变了。”
中务被他眼神暗示着,松开了抱住坂本的手。坂本古怪地看了男人一眼,疑心该不会是师傅的什么情人吧,不会吧不会吧,我还没追到师傅呢,要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坂本一筹莫展的时候,男人掐了烟走到他们跟前。他开口的时候烟喷在坂本脸上,坂本咳嗽了声,被中务拽到身后。
“hayato呢?”男人问。
中务哼了声。
“我是他爸!”男人迫不及待地强调。
这时候坂本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的男人面熟,虽然上了年纪,可那双在墨镜片下的眼睛和此刻叼着烟的嘴巴真的与小森有几分相似。
“他过得很好,”中务的声音很低,却又微微颤抖,“你别打扰他…”
“想见自己儿子很过分吗?”
“你从小到大养过他吗?唯一接他过去那天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忘记了吧!”中务气急,拎着男人的衣领压到墙上。“yuta桑,”坂本追过去抓住中务的手,“别别别。”
男人被怼得哑口无言。“离他远点!”中务丢下这句话,才任由坂本拉着他走远。
夜半。
坂本从床上起来,拿了条毯子出去。那男人还在门口站着,就像没处去似的一直盯着中务家的门看。
“喏。”坂本递给他毯子,男人咧嘴笑了。
“你是yuta的什么人?”
“徒弟。”坂本简短地回答。他只披了件外套,在秋日的夜里沾了一身凉意,打了个哈欠,反又清醒不少。
“yuta长大了啊都有徒弟了,”没有中务在,男人似乎失去了斗嘴的力气,话里只有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等男人自顾自地开始追忆往昔,坂本才知道他曾是黑涩会的二干部,成天喊打喊杀四处追债。他追求的至高理想,竟被这个和平的年代所抹杀。在小森五岁的时候,他得知了帮会要解散的消息,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上学的小森接走打算偷渡到国外去。可是消息泄漏了,他没能逃掉。他们的车中途被警察拦下了,他和前辈的包里被翻出了违禁品,从此入了狱。
坂本像在听一个迟暮英雄的故事,很遥远很不真实。他继续打着呵欠,“那你现在…哈啊…想从yuta桑他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是想补偿他们的。”
“大叔,”坂本摇摇头。“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也过得好好的。你能给他们什么呢?钱吗?花钱消减负罪感?再说你刚出来应该也没什么钱吧。”
“我…”没想到坂本比中务更会怼人,而且语速快到他差点没听清,男人愣了一下才说,“那我该怎么办?”天知道他竟然会请教这个楞头小子。
“各过各的咯。”坂本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当然大叔你没必要逞强,必要的时候学会依赖自己的孩子也好。现在已经不是你那个时代了,真怕你会不适应…嘛,除此之外各过各的就好。找份工作,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我最后的建议。”他话说得诚恳,说完拍拍男人的肩问,“你有地方住吗大叔?”
“有。”男人也跟着站起来,把毯子还给他。
“那我回去睡了。”坂本朝他挥挥手,“哦对,这几天你就别再来找yuta桑了,有什么事等他情绪稳定点再说行吗?”
“那…hayato在哪里?”
坂本直截了当,“我不想被yuta桑打。”
男人掏了支烟出来,刚想点燃,看看坂本又收了回去。“小子,再见!”说完就迈着大步走了。
走路的姿势倒是和中务有几分相似,坂本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地想。转头差点和中务撞上,“你不睡觉干嘛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yuta桑你要把我心脏给吓出来了,”坂本嘴上说着吓人却还是乐呵呵的,抓住中务就往他身边挤。“睡觉吧睡觉睡觉。”
“谢谢你啊阵,”中务含糊地对他说,说完害羞似地侧过脸抬高声音问,“今晚不知道有没有人来应募抱枕啊?”
“我我我我!”
“那只能勉强采用咯。”
27.
一整天没见到片寄,关口自认失职的同时往片寄的手机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电话。完了,我可能要失业了,悲伤的关口在遇到小森的时候差点哭出声。
“等等等面桑?!”小森面对满脸悲戚的关口,连一贯流利到不行的口条都变得结巴起来,“你别哭!我我我先给消防署打个电话!”
“我又不是喷火龙。”关口假装抹抹眼泪,“你看见我家那祸害了没?”
大概率在数原家吧。小森非常慢速地摇头,以表达自己绝对、肯定、百分之百的不知情。他怎么敢说出昨天把钥匙偷偷给片寄的事情呢?“ryota桑今天无故旷工了?”
“这倒没有。但他这段时间太反常了,我一发现他消失了我心里不踏实啊。”关口捂着脸泫然欲泣。
“反常什么?”
“他最近不毒舌我了。”
那是因为他去毒舌别人了吧。
“食量也变小了。”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吃得可欢了。
“还有就是,他竟然会把他以前演的那些爱情电影翻出来温故知新了。”
绝对是为了ryuto。
小森在心里一句一句吐槽着,也不敢回嘴。事到如今只能帮片寄瞒着吧,于是小森开始绞尽脑汁地撒谎,“估计是试镜失败受到刺激了吧,这些都是好事你应该鼓励他才对。像你这样夺命连环call,换作我早被你烦死了,说不定刚燃起的斗志就被你浇熄灭了。你就安安静静等着一个全新的ryota桑回来吧。”
“有道理!”关口认识小森以来第一次觉得他说的话如此掷地有声,抓着他的肩膀大力摇晃,把小森都给晃晕了。“谢谢你啊hayato!!!”
“喂。”
听到不开心的声音小森才想起来他是下楼来找佐野的,因为佐野要给他送午餐。看着佐野和声音一样不开心的表情,小森匆匆忙忙撇开关口,向佐野介绍,“ryota桑的经纪人,面桑。”
还没来得及向关口介绍佐野,就听关口一声“不错”,刚从自己肩上放下去的手又转移到了佐野肩上,“你有没有兴趣入演艺圈?”
佐野满脸写着“这人是不是哪里有问题”直勾勾盯着小森看,小森只能歪歪头。
“演艺圈已经没有门槛了吗?”佐野的毒舌功力和片寄也差不了多少,“我这种消极怠工的行家都能进的话,演艺圈估计没有明天了。”
看关口还心有不甘的样子,佐野连忙补上绝杀,“我有男朋友。”
关口脑子里绕了个弯才反应过他什么意思,毕竟演艺圈是个苛刻的地方,有着众多的鄙视链,和同性相恋显然也是其中较为严重的一条。即使在一个日渐开明的年代,也不见得对这种事能有多开明。
关口点点头,“好吧。”
正巧这时候白滨走了过来,瞧见佐野的时候用“哟,男朋友君”打了个招呼,他总这么调侃佐野也就习惯了,摆摆手回应他。
“诶诶诶诶?你的男朋友是白滨桑吗?”关口彻底搞了个乌龙。
“才不是。”白滨递给佐野一瓶水,“还你之前的水。”
“我还不至于这点都记仇你的。”
“有借有还嘛。”白滨把水硬塞进佐野手里,然后绕过去拉住关口的衣袖拽了拽,关口稍稍缩了下脖子被他强行勾住。
白滨和关口咬了好一会儿耳朵,佐野已经把便当拆开看着小森吃了大半了,忽然听见关口对着他们一通乱叫,“诶?!!!!!”
看来是知道了。小森转头看四下无人,只有他们几个在,于是嚣张地抓过佐野在他嘴上啄了一口。
“好好吃饭。”嘴上嫌弃着的佐野趁转身去给小森倒水却偷偷笑了起来。
恋爱真好,关口想,我也想恋爱啊。
28.
在厕所这种私人的地方,大概会让人放下心防吧。小森洗着手,原本没想去听旁边那个叼着烟的男人正含混地对电话那头说什么,可当听到了白滨的名字,又不由地连洗手的速度都磨叽了起来。
他是陪白滨来试镜的,谁知道被通知因为导演来迟的原因,要晚些才开始。那导演一向脾气古怪,不常在媒体前抛头露面,所以他压根没查到那个导演的资料。原本还在苦恼着没给自家前辈的工作助上力,可一听这人话里的内容,小森机灵地猜到这个人恐怕就是那位只有行内人才知道模样的导演。
要不要先美言几句呀?小森磨蹭着,手上的泡沫都冲了三次了,出于礼貌还是等导演挂了电话再搭话好了。
“大西桑,你来了啊。”有人刚进厕所就朝身旁的导演打了声招呼,完全破坏了小森的计划。
“嗯…好,那再见。”似乎很给那人面子,导演挂了电话,转过头和他碰了碰拳,“看到了吗?”
“可不,花瓶一个。”
小森从镜子里瞥见那人是之前被介绍过的制片人,也不知道他们意有所指地在说谁。
白滨需要试镜的是这次电影的关键角色,听说是导演觉得白滨和电影气质很符合,才点名把他加入了试镜名单里。小森想到白滨前段时间刚试镜失败过,默默在心里祈祷他们说的不是自家前辈。
导演和制片人没注意到小森这边,兀自聊起了剧本和资金的话题,说了会儿又绕回到演员身上。“这可是你指名要的人啊,”制片人开玩笑似地用胳膊肘怼了下导演。
“刚看了眼觉得味道不大对,”说完重重地叹气,“那种唱跳出身的演员空有一副皮囊而已,让我白期待了。”
小森觉得脑袋空了几秒,水龙头里的水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像被按下了慢放般,啪嗒、啪嗒、啪嗒地。
然后,他张开唇,头依旧垂着,像不知道在说给谁听,“连演技都没看过就下定论说不行,不就和到餐厅里点了餐却说看着就不好吃然后扔掉一样吗?我记得我从小接受的教育里,浪费食物都是可耻的。”
换言之,浪费人才也是一样。
小森说完,拧上水龙头,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他太不冷静了,他绝对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该先躲一下。小森给白滨发了条消息,然后借口买午饭跑了出去。
有些话就是说完才会后悔的。小森缩着脖子越走步子越急,反思自己明明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冲动。
递钱给店家的时候,手还是有轻微的颤抖,此刻血液里沸腾的不是后悔就是反省。哎,有没有药可以治治自己偶尔的孩子气,小森垂头丧气地从店家手里接过便当,踌躇半天才掏出手机给佐野发了条消息。
佐野则像手机拿在手里一样光速地拨了电话过来,开口就问“怎么了?”温柔得不像话的语气从耳机那端传过来,小森瘪着鸭子嘴,然后长叹了口气把事情讲了一遍,总结成“我搞砸了”。
佐野听得想笑,嗯了声之后说“不过换作是我,应该也会说差不多的话吧。”
“真的吗?”
佐野几乎能想到他在电话那头皱着脸的样子,肯定地回答,“真的。”
又零零碎碎地聊了几句,小森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虽然还多少有点不安。两人从早饭的煎蛋熟不熟聊到早上堵车的情况,小森也在这期间走了回去。把便当放好,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想去偷看一眼白滨试镜的情况,但刚出门,就看白滨和制片人说着话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小森只好又躲了回去。
隔着门板他听不清白滨他们的对话,可心里像有只小老鼠在挠一样,急得在原地转圈圈。白滨推门进来正看见他转得跟陀螺似的,被一下子戳中了笑点,门都还没关上就笑弯了腰。
“那我先走了白滨桑,结果会另行通知的。”制片人朝休息室里看了眼,和刹住脚的小森对上眼神,像看到什么怪异的东西一样红了脸匆匆走了。
完了。小森心里打着鼓,面对白滨就是一鞠躬,“都是我的错!!!”
白滨刚刚还笑到打鸣,这下被他搞得囧了可笑容还挂在嘴边,“嗯?”
不知道该省略哪些部分才能让这个故事听起来顺耳一点,该说吗不该说吗小森脑袋里一团乱,嘴里呜呜了几声,小森决定用最简短的话做个总结,“总之如果前辈通不过试镜都是我的错!呜…”
29.
晚些时候白滨和小森去喝了点酒,白滨才从小森嘴巴里得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最开朗的菲律宾人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倒因为自家后辈的义气直言而兴奋地多喝了几杯。
酒精对小森来说就是眼泪催化剂,喝得有点醉意就开始泪汪汪地趴在桌上嗯哼。这时有人大胆地过来勾搭白滨,小森一个跃身拦在了白滨面前,嚷嚷着你要碰他还要再修炼一万年。白滨就任醉鬼在他面前挡着,学生时代那个跟在自己后头到处乱跑的小跟班依旧这么可爱,他想到就不由地唇角上扬。
“前辈前辈我们走了。”把外套替白滨拢好,像护着珍稀动物一样护着白滨往外走。好不容易到了外面,小森摸出手机,眼睛却和屏幕越贴越近,“啊咧它怎么在晃。”
白滨发出鸭子般的笑声,拿他的手机拜托佐野来接人。“前辈你也在晃,”小森扶住白滨的脸想让他别晃了,白滨除了想笑还是想笑,到最后越笑声音越高。
佐野赶过来的时候,白滨都已经笑累了,手肘撑在墙上和小森脸对脸地站着。佐野拉过小森就想走,谁知小森又捧住他的脸,忽然打着嗝说“是…是!嗝!reo哎…”
看吧,和我没关系啊男朋友君。白滨用眼神幽幽地表达了一切,正好司机来接,便向佐野挥了挥手走人。
费力地把醉鬼弄到家楼下,不得不担负此重任的佐野只感慨还好路不算远。
“我帮你吧。”楼梯下站着个剃平头的男人,看到佐野扶着小森过来立刻问他。佐野狐疑地看他两眼,夜有些深了,这男人呆在这儿多少有点古怪,他不敢轻信。
“佐野家的小子你不记得我了?”男人笑了,“我接hayato走的那天你总记得吧。”
风吹得佐野一哆嗦,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吹冷了还是因为这句话而哆嗦。他眯起眼打量着男人,浑沌的记忆被唤醒之后答案昭然若揭,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是小森的父亲。
“先进屋吧。”佐野扶着小森掏出钥匙,把钥匙递给男人,指了指门口,“那个门。”
本来想把小森塞进被窝,可看小森活像树袋熊扒着他的腰怎么都拽不开,佐野无奈顺势坐到沙发上,小森立刻变成了趴伏在他腿上。
在家长面前这样真的好吗?佐野看不清男人墨镜下的眼睛,却又有些逆反情绪。男人提起的那天佐野当然记得。和小森去上学的路上这个男人突然地出现,说了几句扛起小森就要走。佐野那时候年纪还小,捡了路边的石子去丢眼前的男人,小森却哭着对他说这个男人是他爸爸。那张哭着的脸和长大后真的没什么大差别,佐野摸了摸小森的头发,说,“我记得。”
男人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他。”
那时候的佐野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小森了,可第二天小森还是来上学了,后来他从哥哥口中得知小森的父亲被关进了监狱。一晃这么多年,突然冒出来说“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他见过被同学嘲笑没爸妈要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森,他见过最艰难的时候翘了期末考去打工的小森,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喝着水抵饱,最后被他和数原逼着才开始在他家“蹭饭”,这些过往怎么能和纯粹的愧疚一笔勾销。
“是吗?”佐野问。
小森在他腿上动了下,又很快找到舒服的位置打起鼻鼾来。
“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hayato住这里的,就想来看看他。”
“yuta那里知道的?”佐野问完又觉得不大可能。
男人摇头,“我前几天去找的yuta,结果被赶走了,他让我滚远点。yuta那小子好歹是我侄子吧,一点不给我面子。”
“毕竟是他一个人把hayato带大的。”换作是自己,恐怕也没法服气。
一问一答的对话忽然断了,屋里的空气也像滞留住了,时针的滴答声都能清晰地蹿入耳朵。佐野脱下外套,给小森披上,又缓慢地抬起头。
“你好像很讨厌我?”男人再度开口。
“太晚了…”佐野顺着他的话下了逐客令,“你先走吧,我们要睡觉了。”
30.
先不说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头疼得好像都快裂开了,光是看佐野的脸色,小森就极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后做了什么傻事。
“reo?”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搂住在刷牙的佐野。忽然听到他喉咙里不舒服地呕了声,小森准备松手却又被佐野抓住手腕。肌肤的温度隔着布料传来,毛茸茸的后颈蹭着小森的左脸,连头疼的感觉都治愈了不少,小森懒懒地把下巴搁在佐野肩上,“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啊。”吐掉嘴里的泡沫,佐野含糊地问。
“昨晚我干什么了吗?”
“嗯,”佐野摇头,“你觉得按你的酒品你能做什么?”
“顶多就亲你吧。”
“但愿你下次说到做到,口蘑力桑。”佐野揉了下小森的头发,“晚上记得到我哥那里集合。”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中务一行三人从西餐馆到了数原那里,小森也在路上偶遇了片寄。
还是往常的座位,两两分开坐着。佐野和坂本对了对眼神,原来白天坂本拉着佐野跟他商量该怎么搞定师傅。佐野懂他话里的意思,又联想到昨晚喝醉的小森,于是给他出馊主意说灌醉中务就好。
把酒放在桌上,坂本掏钱买了不少酒,虽然没想到什么庆祝的由头,但是借口说自己来这么久总归要请大家喝点酒应该也能勉强说得过去。片寄看到酒立刻眉开眼笑,小森却还在头疼的劲儿上、一看酒就龇牙咧嘴,数原和中务习惯了晚上喝几杯也没多问。剩下就只有佐野知道这酒里的陷阱。
当看到坂本开始朝中务狠命劝酒的时候,佐野贴在小森耳边说,“那家伙真的是痴汉啊。”
“我早就告诉你了吧。”小森一副看破别说破的高深模样。
酒杯交碰间的话题莫过于近况,片寄报告了自己的试镜虽然没有得到主角却得到了另外一个角色,乐得数原又多喝了几杯。这一下倒像多米诺骨牌了,数原乐呵地和中务干杯,很快两人喝趴在桌上。被连累的还有一直在给中务劝酒的坂本,他其实酒量普通,和数原较劲的结果就是醉到没了动静。
佐野在桌下踢了踢坂本,没得到回应只好作罢。
阵桑你明早起来会后悔的,佐野想着,又转头去怂恿片寄。片寄此刻还算清醒,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酒力很好。佐野和他两人把数原扶到数原的房间,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就坏笑着出去了。
最后,和小森一起在地上铺了一床被子,把中务和坂本塞进去,营造出家里被褥不够只能勉强他俩“挤一挤”的假象,佐野拉着小森功成身退。
“走吧,我们上去。”
佐野的房间在楼上,保持着佐野搬出去之前的样子。
小森还有点头疼所以今晚没沾酒,进了房间就往床上扑。佐野也学着他扑上去,半边身体压在他身上,压得小森嗷嗷叫唤。
可能是脸闷在被子里,总之有点发烫,小森想起早上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我昨晚真的没干什么吗?”
佐野的唇在他的脖颈游弋,痒痒的感觉让小森发笑,见佐野没有回答他,又喊“reo~”
“昨天晚上啊…”佐野回答,“你把我推到床上,对我 gene高————gene高————gene高————”这是他们之前爱看的一档节目里特殊的消音方式,类似于常规电视节目里的“哔———”。
知道他在逗自己,小森还是红了耳朵,用气音反驳道,“怎么可能。“
“骗你的,”佐野拉小森坐起来。
他思考一整个白天,还是决定和小森如实报告昨晚的事情,而小森听完沉默了会儿,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爸…他…出来了啊。”
“嗯。”
跪在床上,小森压住佐野的肩膀把他往后推,“那就不谈这个了。撒,我们来gene高——————吧。”
佐野被他弄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抓住他的双臂把他扯到床上转了个圈,双手撑在他两边,“好啊。”
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起来的话。佐野想着,低头吻住了他。
数原急促的呼吸听上去都很诱人,片寄坐在他床边,感觉心像鼓槌落在鼓上砰砰乍响。
想得到允许再去吻他,可面对烂醉的人,要如何是好?犹豫再三,片寄还是松了松领带,俯身靠近数原张开的嘴。
被口水沾湿之后似乎更加诱人了,亲吻着舔舐着,理智完全缴械投降导致撑在数原的脸侧的手都打抖了。自己嘴里也有酒精的味道,甚至喉管都有向上泛的呕吐感,可这不能制止片寄想要亲吻的欲望。他知道,他懂,如果此刻数原醒来,他大概会被吓到僵硬。
实际上,数原真的不合时宜地睁开了眼睛,像只丢了蜜罐的小熊般茫然地看着他。
“ryota?”
不是我不是我,片寄用双手捂住了脸,在酒精的蛊惑下选择自欺欺人。
“你…你亲我。”很奇怪的陈述句。
片寄放下手,像要把开头少问的那一句补全,“我可以亲你吗?”
事到如今这种事有什么好害臊的,数原撅起嘴,毫不客气地把嘴对着片寄,还“嗯”了声暗示片寄速度。嘴唇异常得柔软,交换唾液的同时,血液里的酒精也像被慢慢稀释了,头脑竟一点点清醒起来。刚才还想着有什么可害臊的,数原却突然推开片寄咳嗽了两声,惹得片寄一头雾水。
“呜哇。”数原紧张地看天花板,“不是这样,别误会,就是,那个…”
他解释半天也没解释出所以然,毕竟酒后的生理现象是他无法控制的。片寄笑了,“童貞?”
“羞辱谁呐?!”数原粗着嗓子反驳。
“嗨嗨嗨。”把数原压在床上,片寄的气息撒到他眉间,语气却意外地认真,“那就是ryuto和我的第一次,要记下来万一哪天节目上被问起的时候可不能答错呢。”
“原来你也会开黄腔啊。”
“我刚刚有哪个字是成人向的吗?”
再忍耐下去可能会失控,数原还想顶嘴可话已经被他的吻悉数吞没,从亲吻到啃咬,明显已经超脱肾上腺素飙升的节奏。片寄贵宾犬似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明明是趴在上方的人却像是在被欺负般楚楚可怜,低声请求,“可以吗?”
“来吧,混蛋片寄!”
31.
和父亲见面的地方定在了西餐馆,是因为佐野和中务的坚持。说是后厨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小森知道他们在看着自己,于是努力不让自己扭头去看后厨探出的三个脑袋。还好这天是工作日的下午,原本就没什么人,也不会因为中务他们的偷懒而导致后厨瘫痪,小森想着,集中注意力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在岁月的流沙下,被冲刷被洗礼,已和记忆里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悬殊太多。想开口叫“爸爸”,可这个称呼之沉重让小森张开嘴后又很快闭上了。
男人扶了扶墨镜,忽然岔开腿、双手撑着膝盖朝小森俯身低头。“对不起!”他还习惯混帮会的那套,连道歉都是这种姿势,声音也大得很,惹得店内为数不多的客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您别这样。”小森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口吻是如此陌生,朝男人低头轻声对他说,“声音小一点…请…”
男人窘迫地连连说“抱歉”。在常人看来他是个失职的父亲,加上多年未见,他儿子主动约见他他惊喜得很,可脱口而出的只有在心底日复一日堆积起来的歉意。
“我想了很久,我想把话先都说清楚。”小森说,“哥哥一直是替我庇荫遮阳的保护伞,我必须考虑他的心情,我不想他受伤。”小森往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年轻时候为了理想而抛妻弃子,到老又想回归家庭的人,总算还不是太坏的,我没有资格来指责。事到如今各活各的应该是最好的打算。”
“还有就是,这么多年我没去那里探望过,请不要怪我。”
说完这些,小森朝男人鞠了个躬。
男人想去扶他,可手碰到了面前的咖啡杯差点弄撒,又忙不迭稳住,咖啡洒在桌上落下点点棕色的斑迹。
“好、好好。”手抖着喝了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但是,”小森看着他,“也不是说老死不相往来,至少该家人团聚的节日里让我敬个孝吧。”
“hayato。”眼眶逐渐温热起来,男人起身朝小森鞠了个躬,就和开口的第一句话一样重复,“对不起。”
“别这样啦,”小森无奈地缩着肩,“哪有爸爸对儿子鞠躬的。”
佐野掐着这恰当的时间点拿抹布过来,小森和他对了对眼神用口型说“没事”,于是佐野擦好桌面又回后厨去了。男人和小森则再次坐回去,父子俩面对面无言地喝完了咖啡。
小森从头到尾没有向他提起自己和佐野的恋情,父亲的认可对他和佐野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说完了他想说的话,等享受完这一杯咖啡,这次会面就要结束了。
这场跨越了多年时光的会面,就这样在咖啡的浓香里消融。
等男人走了,小森钻进了后厨。佐野和中务都快到换班的时间了,看他进来,中务习惯地揉了下他的头发,“再等会儿就好了。”
小森挤到正偷懒的佐野身边,佐野拿出客人落下的哥斯拉画报,是近期上映的电影。佐野把哥斯拉画报举到坂本脸边上,开始和小森一唱一和。
“长得好像啊。”
“哥斯拉本拉耶。”
“我们有ryota桑以外的另一位巨星了呢。”
“是巨蜥~“
这些话只换来坂本好脾气的憨笑,反而是中务过来拍了佐野的头,把菜盘递给他,“去,别偷懒。”说完就又走回灶具前。
这种难得的护崽行为让佐野和小森都有点懵,昨晚虽然被强行塞进同一个被窝,可早上明明坂本一脸懊恼啊?佐野在小森耳边小声嘀咕,“他们俩昨晚真的没发生什么?”
小森拼命摇头,“我哥早上什么都没跟我说。”
“真发生什么还会跟你说?”
可是中务和坂本看上去真的和平时一样,小森想想只能把佐野往外推,“你先去吧。”
小森鬼鬼祟祟挪到中务身边,“哥。”
“嗯?”中务竖起耳朵听小森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昨晚你和阵桑…”
中务停下刀子,露出一副“你下面说的内容请翻译成火星文”的傻模样,翻着白眼吐着舌头,是中务逃避话题的常用表情。
“真的没发生什么?”
“没有啊。”人又不是非要通过身体行为交流感情,“他都没醒过。”半夜中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坂本在一个被窝里,坂本大概是真的醉了,一声高一声低地打着鼾。就是个笨蛋吧,晚上明显是居心不良地在劝他的酒,到最后竟然把他自己给喝倒了。
中务摇摇晃晃地去上了趟厕所,又钻回了被子里。他不像佐野那样古灵精怪,想不出什么整蛊坂本的点子,最后困了就和坂本脸对脸地睡着了。
“阵桑真惨,”小森不明就里地来了句。
刀重重地落在砧板上,中务操着关西混混的弹舌、说出口却只有轻声的抱怨,“谁更惨还不知道呢。”
32.
结果四个人真的去看了哥斯拉。
巨型怪兽在荧幕上肆虐,高楼大厦弹指间灰飞烟灭,坦克也好炮弹也好都像小孩的玩具被它击退,电影营造出的灾难感让小森的眼泪像打开了水阀源源不断地往下淌。佐野看着电影,还要掏手帕给他擦眼泪。不过黑暗的确给了小情侣无需顾忌他人目光的私密空间,偶尔荧幕彻亮,才暴露了他们紧紧相握的手。
坂本坐在旁边是着实羡慕。他昨晚什么都没做成,被酒精打倒的他早上醒来看到和他睡得都快鼻尖相碰的中务,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想逾矩一回。只可惜在他犹豫的几秒钟里中务醒了,和平时一样催着他起床。
“咔吼———————”
被击痛后嘶吼的哥斯拉,吼出了坂本内心无以言述的苦。坂本看着荧幕上的同类被击退后又再挣扎着向前,那绝不放弃的身影鼓舞了坂本。
于是坂本抖开外套罩住了他和中务的头,中务措手不及,被唇上柔软的触感震惊到腰板挺直。他在黑暗中去舔舐,柔软的舌尖撩过口腔上腔,感觉到中务抖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因为没被推开,他反而坚定了作死的想法,撬开牙齿去纠缠中务的舌头。唾液像被淀粉酶酵化后愈加甜腻,也不管缺氧的窒息感,只有兴奋的火花在心脏与脉搏间反复跃蹿迸发。
“呼。”深吻之后又是断断续续的唇齿磕碰,有种停不下来的餍足感。
等坂本终于松开,却听见一句“アホ!”,他像被骂醒似地一动不动,连搂在中务肩上的手都没有缩回去。
哥斯拉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刚才的荒唐行为让坂本几乎忘记了是在电影院里,这算是暴行吧,中务的嘴唇和被哥斯拉侵略的领土一样无辜。坂本吞了口口水,狠命眨着眼睛想对策但于事无补,他脑袋大概被刚刚的吻给抽空了,什么都想不出,只有软绵绵的舒服感觉。
软绵绵的…湿润的…就像现在嘴唇上一样…嗯?!
坂本的心脏快从胸口蹦出去,他愕然发现中务在回应他,虽然只是一小会儿,可这期冀已久的回应足以让他站起来和电影里的哥斯拉肉搏一番。
刺激到脑壳内所有电路都直接短路的这个吻,和最后狠狠咬他下唇的那一下,坂本感觉整个人都软了。
他怎么这么没用,见中务掀开外套又罩到他头上,坂本捂住如擂鼓的心跳,浪费了整整半场电影来平复心情。
刚进门中务就条件反射接住了数原抛来的围裙。“我做饭?”往常都是数原做饭的。
数原脸都不带红的,字正腔圆地说,“老子屁股疼!”
哟喂。
中务瞪了笑出声的坂本一眼,套上围裙就往厨房里走。“yuta桑…”坂本忙跟上去,替他在后腰系上围裙的带子,哥斯拉本拉忠犬进化中。
佐野想起从电影院回来的路上,坂本走在最后头,佐野靠过去笑他“太逊了。”“别———说————了——————”坂本则抱着头,发出哥斯拉般的嘶哑喊声。
中务和小森走在前面,佐野只听见小森对中务说了句,“哥,原来哥斯拉是被你打败的啊。”这总结甚是绝妙,刺激得中务拖着小森一路脚下生风,佐野和坂本连追了好几个路口才追上他们。
好有意思。换个视角去窥探家里人的恋爱实在有趣,佐野看看厨房里被中务呼来喝去的坂本,又看看扶着腰走姿别扭的数原,仿佛在看一部没有剧本的恋爱群像剧,剧情不可控地随时间发展着,他们身在其中,内心的悸动逐日累积成想相拥的欲望,会甜蜜、会苦涩、会喜悦、会不安、会牵肠挂肚、会为满脑袋都是那个人的影子而心烦不已。
如果真是在电视上播放的恋爱剧集,恐怕会收视长虹呢。他和小森的恋爱只能说是普通,顶多有“竹马”这点加持,而竹马不过是最亲近的关系之一,因为年龄相近又是相携长大,能数得出彼此的黑历史堆成山,换言之是最接近安全牌的关系。佐野抿嘴看向小森的方向,安全牌吗?即使是安全牌,他也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不过,为什么他哥哥数原就没有选择竹马呢?虽然和大明星的恋爱放在电视剧里绝对是会为人津津乐道的题材,毕竟让大明星爱上普通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刚才分析过,竹马好歹也能算是安全牌嘛。比起安全牌,他哥哥的选择可以说是安全指数逼近负值吧。全国上下有多少情敌?想想就令人生畏。佐野决定以后被人问到如何评价自己哥哥时一言以蔽之————“我的哥哥是个勇士”。
再看看中务那边,和坂本马马虎虎算得上师徒关系,再加上傲娇和忠犬的搭配,放在恋爱剧里是加分项满点。就算现在中务还没有被坂本搞定,他也投一票赞同给他们。等等,为什么中务也没有选择他哥呢?佐野挠着脑袋,不会这个世界上被竹马的眼泪轻松搞定的人就只有他一个吧!不会吧不会吧。
在佐野自我怀疑的时候,小森本想凑过来说话,结果冒失被地上的包绊到,和他撞了鼻子。
“痛。”
小森也痛到了,却第一反应来揉他的鼻子,“reo果咩。”停下手时、从佐野眼底荡漾的笑意里品到一丝古怪,于是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真是觉得,啊,果然还是安全牌最适合我。”
33.
啪哒。
关口手中的钥匙落在了桌子上,他给片寄买的小吃还摆着,很明显,片寄昨天一夜未归。
自己的担心果然还是应验了。
关口想象着片寄坐在纸醉金迷的场所里,左右手皆搂着些妖冶的女人,把递上来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的模样。恨!他恨!
语言的贫瘠无法描述他此刻内心的荒漠落日,关口仰着头,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
片寄从外面回来,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一个大块头坐在他家地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面桑?”
关口接下来带着哭腔的质问让片寄彻底懵逼,“等等等等,面桑你把我的私生活也想得太糟了吧!”
先不说什么左拥右抱,他光是想象一下去x场所消费就慎得慌。
“可是…”
不过也该正式给关口介绍一下数原家了吧,片寄想着,给数原打了个电话,“ryuto,我再过去一下哦。”
得到数原的答应后,片寄的拖鞋踢了踢关口的屁股,“面桑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来回的车程其实并不长,一路上也没聊什么。到了数原家门口,关口抬头看着那两层楼的屋子,明显是家家庭餐厅,手写的招牌上是“Dreamers”的英文字样。
走出来的男人有点眼熟,兀自和片寄打了招呼说“还没好吃呢yuta还在烤披萨”边拉着他往里走。关口拔脚跟了上去,心里想着这男人到底在哪里见过。
“面桑?”
关口一眼看到鼻子上带了点面粉的小森,以及小森身旁的“男朋友君”。“这里是…?”
小森站起来,现在关系线解释起来要多费口舌,恐怕只有他乐意解释。于是他吧哩吧啦给关口解释了一通,关口总算搞懂了屋子里的人物关系,再一转头发现身边的片寄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厨房。
等等?关口忽然抓住小森解释的关系图里最重要的一条关系线,“我家那祸害有男朋友?!”
“啊?…嗯。”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关口眼睛瞪得滚圆,然后脱力地拖来把椅子坐下了。桌上的餐点看上去很诱人,可关口只觉得它们都在哭泣,毕竟要被吃掉的吧,肯定都在哭的吧,就和自己一样。
“面桑。”片寄给他递了碗筷,“先吃饭吧。”
关口犹如操心坏孩子的老母亲那般看着片寄,下一秒就想给他表演猛男落泪。
“怎么了?”片寄惊恐。
关口拿桌上的面纸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片寄凉太我哭给你看!”
“哦哦哦你哭,”片寄不忘毒舌一句,“我还以为你脸抽筋了。”
小森在旁边憋笑着把头埋在佐野颈窝里,轻声吐槽“这就是当代社畜现状吗?”被佐野捞起来拉去厨房,给片寄和关口腾空间,顺带把自家哥哥从厨房踢了出去。“哥,快去解决,也有你的一份,这是你们三个人的问题。”
呸,说得像三角恋。数原过去一屁股坐下,坐姿豪迈到不行。关口这下认真看了他的脸,记忆复苏般尖叫“炸鸡块超人!”
你凭什么这么叫我,数原不爽,但想起正事还是问,“哪里不行?你们还规定艺人不能恋爱?”片寄没见过他这一面,趴在桌上偷瞄数原的侧脸。
这对峙的场景颇有种虎豹之争的错觉,只不过关口有点怂。他本来就是天生的好脾气,除了抱怨起来废话会多点。虽然此刻坐在这里像是要掀桌而起,但其实他连桌子都没敢碰到。
“谈…谈吧,别被…被拍到就行。”关口磕磕巴巴地回答。
“那就没问题了。”中务端了烤好的披萨出来,后面跟着坂本。又转头朝厨房嘱咐,“hayato,拿刀和叉出来哦。”
“好!”小森兴奋地回应,和佐野抢着去拿刀子的时候却划到了手指。不愧从小到大都是笨手笨脚的代表,佐野轻轻捶了下他的头,“你出去。”
小森倍感委屈,扁着嘴坐去桌子边。佐野拿着刀叉过来,看他还在低着头,抓住他的手指替他吮了一下。“消毒,”佐野面不改色地说。
关口不忍直视地转向了另一边。
大家都按平时的位置坐下了,就像没有客人在一样开始分餐。中务烤的披萨饼底很柔软,馅料也很足,片寄吃得很欢,解决完自己手上的、又趁机在数原手上那块咬了一口。“喂喂,”数原警告着,脸上却满是笑容。
关口只能把头转向了最后的希望。
被他盯着看的中务不明所以,坂本却抓紧机会把披萨举到中务嘴边,“yuta桑我喂你吃吧。”“我又不是没手。”
不愧是最后的希望,关口狂喜。
中务在坂本大狗狗般的失落眼神里拿起一块披萨,“互相喂好了。”坂本立刻欣喜地双手送上披萨,和中务互喂起来。
原来如此。
到最后,关口悲哀地发现原来这里只有自己一个单身狗。
34.
“如果去无人岛,会带上什么呢?”
当杂志取材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片寄第一反应想回答“带上无敌的炸鸡块超人”,可这个答案真的答出来恐怕会被追问“炸鸡块超人”是什么,于是换了答案。
“那么您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片寄若有所思,以前遇到这个问题他会回答“头发漂亮的”,因为这样回答谁都不会被伤害到,比起“个子高的”这种先天性大于成长和努力的答案,显然片寄的选择要更温柔。不过是时候换个答案了,那就,“能做出超级无敌好吃炸鸡块的人…吧。”
这绝对是指某个人!!!关口在角落里捂住了眼睛,因为前几天被刺激到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就会欺负单身狗,狗也是有尊严的,报复式地在心里诅咒片寄和数原大吵一架,关口觉得没有咒他们分手自己真是太温柔了。
取材结束后,关口把片寄送到了dreamers,嘱咐他千万别被拍到。“我都没有和ryuto的合照更何况媒体呢,”片寄轻巧地一语带过,看上去完全没放在心上,搞得关口更害怕了。
他不能过多干涉片寄的恋爱,可经纪人是他的工作,他又不能不反复叮嘱。于是,关口留下一句“别太亲亲我我,保持社交距离,记得关门关窗,减肥少吃鸡块”就开着车逃了。被雷到外焦里嫩的片寄在关口的车开出去几十米后,耳边彷佛仍能听见余音袅袅。
“面桑真是…”
推门进屋,正迎上佐野和小森窃笑的小表情,片寄真想学数原给他们一人头上敲一个包。
“回来啦。”数原从楼梯后探出头来,边脱围裙边往片寄身旁走。他这话说得自然,片寄听着也很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站在一起对视而笑了。
于是佐野搂着小森笑话他们,“你俩跟熟年夫妇似的。”
数原作势要打他,佐野赶紧松开小森两人各往一边逃开了,默契地逃去了楼上。
“别瞎闹啊!yuta他们回来就开饭了!”数原朝着楼上吼。
“好!”佐野很给面子地回答他。
熟年夫妇的相处之道大概就是这样吧,一旦楼上的动静消失了,周围的一切就速度地沉寂下来。哪怕不开口说话气氛都是舒服的,他们彼此直视着,等想了就交换一个吻,忙碌一天的疲惫感会被这个吻治愈。片寄牢牢扶住数原的后脑勺,不愿把这个吻断掉,他多像跌入情网的羔羊,被套牢,被网住,被他正亲吻着的这个人迷到神魂颠倒。
“你想闷死我啊!”数原粗着嗓子、声音却不大,脸有些臊红着,但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那样的话我们明天就要一起上新闻了。”片寄脑袋里冒出了奇怪的新闻标题,可一提到媒体,他又想起了和关口的对话,“呐ryuto…”
话还没说完门口砰地一声,然后是中务的声音拼命说着“不去不去不去”,再接下来是坂本拖长语调的“yuta桑”。
片寄跟着数原走到门口,听到坂本扶着中务无奈的那句“难受必须去看医生啊”,数原当机立断架起中务另半边“去!现在就去医院!”
“可是医院人好多…”中务对着坂本还能硬气点,对着数原病怏怏的语气却更加软了,撒娇似的。数原知道中务恐人,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想避开,这下只能硬扛着他去了,朝楼上喊了“reo!hayato!”后,对坂本使了个眼神就把挣扎的中务往外扶。
片寄是公众人物,没法跟着去的。看到急急冲下楼的佐野和小森也出门后,他竟然有点落寞。
他想起数原的举动,这就是竹马之间的了解程度吗?在他听来没头没尾的话都能了解对方的意思,那份关心则乱的急切,虽然没什么过分亲昵的,还是让他在意。
对,他在意。物品被使用很长时间没丢掉肯定是有道理的,人也是一样。他没有一起长大的竹马,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和兄弟姐妹相比多了几分,他无从对比也就无从理解。是亲人吗?比亲人更多?或者,从他在意的点上来发问,会相爱吗?
就像佐野和小森,同样是竹马,他们的感情与数原和中务的比起来…不,他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片寄试图冷静,屋里和刚才数原在时是一样的安静,只是少了个人而已,为什么他会这么心浮气躁。
四人把中务送到医院,挂了急症后很快见到了医生。医生乐呵呵地看着中务身后的四尊大佛,判断只是重感冒加上过度疲劳,嘱咐小心别发展成肺炎,安排挂了盐水就让他们回去了。
出了医院,中务强烈要求兵分三路各回各家。“ryota君还在等你呢,”中务直接把数原推远。
数原不放心还是让佐野和小森跟着中务,等佐野答应之后才和四人挥手再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里。
dreamers的招牌暗着,家里的光倒是投射出来,落在地上形成菱形的色块。数原在门口踌躇了会儿,朝手上哈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片寄坐在椅子上,没有意识到他进来,正看着桌上冷掉的菜愣神。
手伸到片寄眼前晃了两下,片寄才有了反应,“你回来了啊。”数原点点头,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像累极了、后颈搁在椅背上仰头“啊————”了声。
“yuta君没事吧?”
“没事,”数原笑笑,“难得感冒一回。yuta其实身体素质挺好的,打小就没看他生过几次病,他常常说自己是外星人所以不会受地球的病毒影响…”
“这样啊。”片寄淡淡地插了句,忽然问,“ryuto君和yuta君也是竹马的关系吧?”
片寄话里的情绪怎么听怎么不对,数原换了姿势改成坐直又“嗯”了声。
片寄低头酝酿了会儿,数原看他半天不说话于是开口说。“我和yuta大概算是竹马吧,不过我俩没有我弟弟他们认识的时间长。我家这边是重组家庭,yuta他们家比我家情况更复杂,我就不说了吧,说太多了yuta会不高兴的。那家伙虽然不写在脸上,平时搞怪个不停但是…”
“别说了。”明知他的家人都是他嘴巴里的高频词条,片寄心里还是忍不住拧巴起来。“不要再说yuta君了。”
“噶?”这是在吃醋吗?数原原封不动地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吃醋?”
诚然片寄演过再多少恋爱剧里的角色也无法将那些台词和心理活动全都体味一遍,他在恋爱,所以更多的是遵从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感受,“我…是在嫉妒。”
“我连一张和ryuto的合照都没有…”
“我除了这里没法和ryuto在别的地方见面…”
“可是yuta君从小和ryuto相处了多少时光,所有我没有参与过而他参与过的ryuto的人生,我都在嫉妒。”
侧过脸看他的时候眼睛显得更大了,被家里的灯光照着,彷佛撒入了跳跃的金色光点。片寄说这些话连耳朵都没有红,下一句说出口的时候脸一下子红了,但他坚定地没有移开目光。
“说你喜欢我。”
数原的心跳得跟怀里揣了只兔子似的,他张开嘴很快变成了深吸气。吻也吻过,做也做过,为什么说句话这么难?他说不出口,于是只在片寄唇上碰了一下,又战战兢兢地退回去。
“咔嗒。”
片寄并没有摔门,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可门那轻轻的一下,像撞在数原心上。
“熟年夫妇之间还会说喜欢吗?”数原垂下肩,委屈地搓了搓手。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
35.
中务的感冒好得很快,隔天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已经生龙活虎了。
“阵桑你没趁着我哥生病的时候干什么吧?”小森开玩笑地说了句,得到坂本嘿嘿的笑声作回应。
但餐桌上明显笼罩着诡异的气氛,也不是他俩开点玩笑就能缓和的,他们把目光投向叹气叹了第二十三次的数原。
佐野从后面绕过来坐在小森旁边,习惯性地把手搭到他肩上,“我哥怎么了?”
“不会和ryota桑吵架了吧,”小森的分析倒是一针见血。他难得敏锐一回,也怪数原叹气的频率太高了、还有那张苦瓜脸,实在是像小情侣吵架后的样子。
昨晚他和佐野把中务送到家里,看坂本给中务喂了药,又各种手忙脚乱把中务塞进被窝后才回去。也就没有再去数原那里,谁也不知道昨晚数原和片寄发生了什么。
做个实验吧,如果真是吵架的话。
佐野打开电视,他记得今早片寄要参加一个晨间节目,是直播的。可当转到那个台片寄的声音从电视里冒出来的瞬间,数原从他手里夺过了遥控器啪地关了电视。
四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数原,数原凶巴巴地嚷,“干嘛!”
“你们真的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
“你都不会哄的吗?”
除了不敢说话的坂本之外,三个人三张嘴问了不同的问题。数原憋屈地丢掉遥控器,在沙发上抱着腿打滚,“不该他来哄我吗?!!!!!”
片寄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能被关口绑架到dreamers,在被解开眼罩之前他甚至产生了因为毒舌关口太多次即将被活埋了的预想。
谁知道当眼前的黑暗被驱离,他看到的是熟悉的场景。佐野和小森坐在桌前,中务和坂本在调整着灯光。关口把他押到在中央的位置坐下后,自己也去旁边坐着了。
“咳咳。”小森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话筒,“欢迎来到家庭聚会,我是主持人口蘑力,废话不多说,让我们先欢迎一下今天的重重重重磅嘉宾——————”
小森的话还没讲完,数原已经身穿西装拎着立式话筒出来了。双手捧住话筒,像在准备那样清了清嗓子,然后数原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片寄的眼睛。
“この空の下で、めぐり合う奇迹,见上げた、虹の向こう、会いに行くから…”
啊,是deep的歌,那首名曲。只是为什么是这首歌?为什么要唱歌给他听?还有,原来数原唱歌这么好听吗?片寄疑惑了几秒,却很快在通透的歌声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数原身上。
数原也是。走出来的时候他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好在唱歌这件事本身能让他镇定。他凝视着片寄,想起昨晚片寄略有些焦躁却又充满信任的表情,他却该死地说不出口那些羞人的词,于是在佐野的建议下改用歌表达出来,才有了这次“家庭聚会”。
你能听懂该有多好。
“今の仆には、何もできない、そんな気がして,见上げた空に、君の微笑む、笑颜浮かべてる…”
就像歌词里一样,片寄一整天总在想着数原和昨晚的事,巧合的是他今天要演一场分手戏。当他在雨里抱住对手戏的女演员却被狠狠推开时,当他从对方嘴里听到那句“我不再爱你了”时,他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感,像化不开的浓雾,占据了他的心,让他把眼前的场景和昨晚相重叠起来。那一刻他多想冲到数原面前,哪怕不说一句话地见上一面,就好。
片寄眨眨湿润的眼睛,他可不想丢人地哭出来。等这首歌渐渐到达尾声,他才意识到为什么数原会唱这首歌给他听。
“いつでも、どんな时も、君を爱してる…”
数原面对他重复地唱着这句,一遍又一遍。
无论何地无论何时,我都爱着你。这是多么动人心魄的告白,他想永远停在此刻,可如果时光真的停下他又会为时光无法见证他和数原走下去而感到惋惜。
没有打断数原的歌声,直到数原嗓子哑了放下了话筒,片寄才站起来,从他手里把话筒拿过来。
“我也是。”
“也是什么?”
“我也是,”羞耻的话怎么能为难得了说了无数少女漫台词的王子様,片寄一字一顿地在话筒边说,“像歌里写的那么爱你。”
36.
和好后家庭聚会就是真的家庭聚会了,饭菜比以往还要丰盛些。因为出了力,哦,指的是绑架片寄过来,所以关口也加入了这次的家庭聚会。
“所以是谁提议的家庭聚会?”片寄追问着事情的始末,他对这很感兴趣,“反正面桑肯定是被hayato君指使着才帮忙的吧。”
我只是因为诅咒过你们吵架结果你们真的吵架了我心中有愧,关口决定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拼命吃饭以逃避对话。
“是reo出的主意,”小森回答,伸长手臂越过佐野去夹佐野右手边的天妇罗。被佐野的筷子夹住了筷子,“干什么啊!”
“你说一声不就好了。”佐野虽然脸上写着“你是笨蛋吗”,眼底却满是宠溺。
“我忘了嘛。”
“这也能忘啊。”
片寄早习惯了小情侣的拌嘴,等佐野夹完菜才听到他问“我哥唱歌还不错吧?”
“嗯嗯嗯,”鸡块把片寄嘴巴塞得满满的,“想听一辈子。”
“那你让他给你录一首每天循环播放,一直唱我怕他会唱到心力交瘁。”佐野这句说出来也不知道是损谁,总之不是一般的欠揍,更欠揍的是下一句他问,“你们昨晚为什么吵架?“就为了一句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也太夸张了,他才不信。
片寄瞥了眼正在被坂本按着头强行喂药的中务,尴尬地想把嘴巴里的鸡块吞下去,却呛到喉咙口呛了个死去活来咳嗽不停。
“哥,ryota桑需要你人工呼吸。”佐野看热闹不嫌事大,朝厨房里嚷嚷。
片寄听了这话咳嗽得更厉害了,倒是中务先递了杯水给他。
“谢…咳咳咳…呼。”
中务在这种问题上不会太敏感,根本想不到昨晚片寄和数原吵架的导火索竟会是自己,语气懒洋洋地说,“和好了就好了嘛,问什么为什么。”
片寄却诚实地回答,“因为yuta君。”
中务吓了一跳,“我?”
“啊…难道觉得我哥和ryuto有什么超越竹马的…就…类似爱情的感情?”小森凭经验猜测着,说完还冲佐野笑了声。
中务还没反驳什么,坂本唰地抓起他的手逼他直视自己,连珠炮似的问,“yuta桑,真的吗?有吗?”
“揍你哦!”口是心非的关西腔。
数原端着菜盘子过来,听见中务很大声的一句“谁会喜欢自己竹马啊!”,又听见佐野和小森齐刷刷的“我!”,放下菜撸起袖子,往这排依次敲了过去,没松开中务的坂本也没能逃过一劫。
“哈哈哈哈,”一直旁观的关口笑出了眼泪,“你们吃个饭也太热闹了。”跟演话剧似的。
“那我从小都有信心我们家能比别人家更吵,”小森星星眼。
“这值得骄傲吗?”
“不值得吗?吵是人间美德。”
“你就是最吵的那个!”数原又作势要打小森,被挣开坂本的中务拦住。
“啧啧,”佐野开玩笑,“阵桑你最大的情敌不是我哥而是hayato,你看看。”
坂本大彻大悟,“那我这辈子没希望了。”
“有希望啊,”片寄看戏不过瘾加入战斗,“你多讨好一下reo君。”换言之快点拐带小森离开中务身边。
“reo桑~~~~”
“你别这么叫我好可怕!”佐野像要被哥斯拉攻击一样光速躲开。
难怪片寄喜欢这里,连自己都快喜欢上这里了,关口吃完了饭看着还在嘻哈打闹的众人,走到数原面前对他鞠了个躬。
“数原桑,我家这个祸害拜托你了。”
是指片寄么,数原点了点头,为艺人殚精竭虑的经纪人才总算松了口气。
片寄小声吐槽,“你是我监护人吗?”
也差不了多少吧,关口边摆手边往门外走,忽然回头说道,“哦对,后天的拍摄计划里有床/戏。”
“哈?!”
37.
数原并没有觉得片寄的床戏有多大问题,反正肯定是有措施的,总不能在拍摄现场假戏真做。他反而为另一件事而头疼起来,片寄曾说除了dreamers他们不能在别的地方见面,这听上去多少有点心酸。数原家每年年末会去一次温泉当家庭旅行,要是让片寄参与其中,万一被发现甚至被拍到,说不定会惹起大乱。
头疼到最后数原决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片寄,片寄当然有着相同的顾虑,但这方面的经验他要足一点,直接笑眯眯地拜托给关口去处理。至于这直接导致了关口的年末加班,又是后话了。
关口给他们找了间私人温泉旅馆,不算大,但有独立别院,两天一泊的旅行基本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数原把消息通知给佐野和中务,提醒他们带上各自的人体挂件。
到了旅行当天,六人裹得像团子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片寄为了腾出这两天的时间特地调整了行程,为此他有点超出预期的疲惫,在车上已经靠着数原睡了一路。其他几人也不见得轻松,年末家庭餐馆的生意总是分外红火,西餐厅也差不多。唯独小森跟着白滨后面跑来跑去习惯了,加上日程也没什么变化,工作没有消耗掉精力,一到了旅行反而有的是力气兴奋。
“哇————好厉害。”小森走在最前面,拉着慢吞吞的佐野。进了旅馆才明显暖和起来,佐野在他斜后方挪着步子,边看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边忍不住笑了声。
“嗯?”小森疑惑地偏过头。
佐野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的他绝对不会当众承认是被可爱到了。
房间还算可以,已经按照关口的嘱托铺好了六个布团。佐野和小森最快用包占据了中间两个位置,并且把布团拼到了一起,完成后还默契地击了掌。中务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把包丢在小森旁边的位置上,然后把布团往自家弟弟的方向踢了踢,坂本忙腆着脸扑过去占了他旁边的位置。事已至此片寄和数原也没得选择了,但他们也做不出佐野和小森那种把布团拼一起的小孩子行为,尽管他们很想。
碍于实在是饥肠辘辘,饭菜送进房间的时候,几个人的吃相活像饿鬼投胎。连佐野和小森都没有了互相喂的兴致,全忙着往嘴里塞饭菜以填饱自己的肚子。
吃饭吃到中途,才总算缓过来。
“超级好吃。”片寄的食评言简意赅,被佐野吐槽说你要是在电视上这么说会被怀疑业务能力哦。
小森开始停下筷子惹事,“让我哥给你演示一下。”
“什么?食评吗?”中务夹起一块章鱼咬了咬,哇哇大叫了几声,双手学着章鱼腿扭动,“哇好吃到变成章鱼啦。”
不忍直视。几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话,只有坂本鼓着掌说“不愧是yuta桑。”痴汉发言没什么可信度,夸夸团团长在众人的眼神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鼓掌鼓得更响,被中务抓着手压了下去。
“闭嘴、吃饭。”
“可是yuta桑,嘴闭上就没法吃饭了啊…”
中务捧起碗夹了一大块米饭,“张嘴。”
“啊————”坂本满足地点头又点头,“好次。”
“闭嘴。”
坂本满脸写着问号,整个过程变成了中务让他张嘴就张嘴、给他塞饭就咀嚼、让他闭嘴就闭嘴的循环,像个被迫进食的机器人。
佐野伸手拿来中务的手机给中务他们拍照,小森看到后没有阻止,反而抢过手机把照片设置成了墙纸。恶作剧完的两个小坏蛋笑成一团,被看到全程的数原敲了脑袋。
“这不是拍的不错嘛,”片寄托着下巴予以高度评价。
“是吗?”看看片寄喝了点酒微带坨红的笑脸,数原立即没了立场,把手机塞回了中务背后。
片寄不怎么容易醉,却佯醉边喝边往数原那边倒,为此数原坐得腰杆挺直像一尊大佛。论欠揍谁比得过佐野玲於,这回佐野不拿中务的手机拍了,在自家哥哥死亡威胁的眼神里,给他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当然是用自己的手机。
“待会儿揍你,”数原的脸有点发烫。
“揍我的话就不传给你了。”
数原听到佐野的威胁,吃瘪地闭了嘴。
小森趁机靠过来往佐野嘴里喂了点酒,佐野手里的手机立刻从拍摄模式切换到了自拍,手快得不可思议。
“啊,你侵犯我肖像权。”小森胡扯。
佐野凑到他脸边嘻嘻笑,“看镜头。”小森对着镜头比耶,佐野在拍摄按键上的手却一直不按下去。小森“嗯?”了声,而趁他不耐烦地转头,佐野的嘴唇蓄谋已久似地压在他唇上。
咔嚓。
38.
片寄睡着了,数原让其他四人先去泡温泉,他留下来给片寄当抱枕(主要是他挣不开)。
室外的空气让人打了个抖,可进入温泉之后又再度温暖起来。白色雾气一团团往上涌,温泉实在是太舒服了,小森泡了没几分钟就打起了呵欠。“别睡,”中务照常尽哥哥的本分提醒他这样容易感冒,小森边说好边往下滑在水里咕噜咕噜吹泡泡。
佐野把他揪了出来,“你三岁哦。”感觉到裹下腹的毛巾被恶趣味地扯开,佐野又说,“三岁不该做这种事情。”
“我只不过证明一下我是个合格的成年人。”小森得意地吐舌头。
合格的成年人下一秒就哇哇叫出了声,扒着佐野的肩膀不敢再动。心知是太放肆了,就想做些过分亲昵的事情,可看到对面中务捂住了坂本和他自己的眼睛,佐野对小森耳语了几句。
“真的吗?”
在小森兴奋的叫声里中务松开了手,问即将被拐走的自家弟弟,“你们又要搞什么名堂?”
小森平常地回答,“我们去个地方。”
“去吧,早点回来。”
小森和佐野离开以后,中务和坂本继续享受着温泉。
红枫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偶尔几片坚强地挂在枝头也是干枯且卷曲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飘落。
中务盯着其中一片叶子看,“我还记得最开始教厨艺课的时候,班里的人都不怎么搭理我,就只有你这个笨蛋,不止跑来跟我搭话,还跟班里的学生宣扬我有多厉害多厉害…”
“yuta桑?”不知道为什么中务开始追忆往昔,坂本有点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听我说完。”
坂本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在温泉里坐得端端正正的。
“你那时候像跟踪狂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一遍一遍地重复你有多崇拜我。我离开厨艺班的时候曾经说过我可能以后不当个厨师了,你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都觉得一个男孩子怎么这么能哭,而且是在为我哭。可是你说我是你的目标,如果我不在,你该以谁为方向努力呢。于是我得到机会去进修的时候还是选择了走厨师这条路,现在想一想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会在过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了吧。”温泉的水因十指相扣的动作而窜出了泡泡,中务笑了笑,“我曾经吐槽你说你是我女朋友吗,那时候你跟我说为了这句话你都想成为女孩子了,我心想这家伙是傻子么。”
“yuta桑你什么时候都要损我呢。”因为被握住了手而胆大起来的坂本笑着吐槽。
“这么嫌弃的话我去损别人…”
这话听起来倒有点恃宠而骄的意味,被坂本打断,“不行不行,yuta桑你还是损我吧。”
“我的意思是说,”中务怔了会儿,似乎在想该怎么表达。
坂本毕竟这么多年的中务语翻译经验,像只金毛犬一样哈着气扑向中务,“想!我想和yuta桑在一起,和yuta桑亲亲抱抱,请把一辈子交给我!”
“我可没想说的这么夸张啊!!!”中务凶巴巴地说,“揍你哦。”
坂本傻呵呵地笑着,这一句在他听来简直是最甜的情话。中务作势要去揍坂本,却忘了手指还交扣着,被一转攻势压在温泉边缘。吻技比之前进步了不少,从口水滋润唇瓣到挑开齿缝再到舌头交缠,中务不自觉捏紧了手。
毫无征兆的,这个吻突然断开了。坂本原本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推开,一转头看见从门后面探出脑袋来偷笑的数原和片寄,了然地用浴巾遮住了自己和中务的脸。
“yuta桑这样还能继续吗?”
“揍你哦!!!!!”
39.
数原把门拉上,和片寄坐回桌前品尝没喝完的清酒,甘洌的酒味让神智都一瞬为之恍惚,数原好不容易定下心来,问,“真的没事吗?”
“嗯?”
“这样和我出来。”明知这份顾虑是多余的,数原还是有点担心。
片寄笑笑,“没事啦,面桑办事可以放心。”说完凑近了数原,“而且也算弥补了我不能和ryuto在别的地方见面的遗憾吧。”
弦外之音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数原配合地装傻,“是是是我就是计划来弥补你的遗憾你要不要夸我?”
“夸。”
说完片寄就着酒劲把他压到了榻榻米上,小鸡啄米般亲他的脸。亲完也不退开,脸的距离不过咫尺,嘴一张酒气就能哈在他脸上,连睫毛稍一扇动都会打架。借着这距离,片寄把他看了又看,撅着嘴说,“狡猾,ryuto竟然会脸红。”
想反驳的话被悉数吞没,把“我的王子様不可能在白天狼变”在心里默念了十遍的数原最终投降,因为片寄实在吻得他太舒服了,让他甚至都期冀发生点什么。
等片寄一放开,数原就笑嘻嘻地问,“床戏演得还开心吗?”
“放心没有假戏真做。”看他被口水润湿的唇张张合合,片寄敷衍了句又想咬上去。
数原也凑过去,两人互相朝对方靠近,牙齿自然磕碰到了一起,这似曾相似的感觉、片寄松开数原倒在榻榻米上笑出了高音。
“再笑我生气了。”数原唬他。
“好好好。”片寄板住脸,可明明眼里全是笑。
真的好喜欢他,甚至可以不怕羞耻地说他好爱他。比起无意义地去比较自己和他相识的时间跨度,还不如切实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是什么时候落入了甜美的故事书里,所讲的故事梦幻到让自己驻足、流连忘返、最后忘记了归程,可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被溺死在这故事里也死而无憾。
“真好。”在榻榻米上并排躺了一会儿,数原听见旁边的片寄这么说。
“啊?”
“有些故事就算结尾了也不会结尾。”
“说人话。”数原不满地皱眉,嘴张成O字型,活像只河豚。片寄差点又被他逗笑了,于是憋着笑眯起眼睛,“愛してる。”
“我知道啊。”
片寄不满地翻过去,把双手撑在他脸边,“这种时候不应该有别的回应吗?”
“亲你?”
“不用了,ryuto的亲吻技巧太糟糕了,我拒绝。”
“哈?!!!!!!!”
捏住数原气得合不上的嘴,因为捏着两边自然成了鸭子嘴。在数原的注视下片寄又起了恶作剧的兴致,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他的嘴唇,唇纹被舌尖沾着唾液抚平。等到松开捏住数原嘴唇的手指,舌尖才去撬开唇齿深入,在口腔内反复扫荡、吮吸和搅弄。
大概迷恋于这种感觉,只不依不饶地一次又一次地接吻,听到中务他们推门的声音,片寄想坐起来却被数原按住了后脑勺。
混蛋,把老子吻舒服了就要松开,这也太没道理了。
中务和坂本对视了一眼又替他们把门给拉上了。“去买喝的吧,”中务提议着转身就走,坂本二话没说就跟了上去。“yuta桑你要喝什么…”
两人的声音渐远,数原的手才放开。片寄趴在他胸口粗喘不已,饶是肺活量再惊人也撑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吻,在数原的角度看片寄眼里浸满了水雾,一双狗狗眼委屈地盯着他,像在指责他打乱了接吻的节奏。
谁成想和大明星的恋爱还得从接吻开始磨合,数原放软语调的时候比掏蜂蜜的小熊还可爱,“还继续吗?”
片寄没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抬起身来将头凑向他,轻柔地贴上他的唇。
40.
明明才四点多,冬日的太阳竟有点沉下去了,把周围的云都浸染上了霞光。
温泉附近有个观景点,据说在那里敲钟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其实佐野也没多相信,可来都来了就想和小森去看看。
只是走过去要十来分钟,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路上的一切都很是新鲜,两个人左顾右盼地、偏又要把手指尖从厚厚的棉服里伸出来牵着,远看活脱脱两只摇晃的小企鹅。
“今年的家庭旅行我会记一辈子!”这话被小森说出了豪迈的感觉,从高中在佐野和数原家“蹭饭”开始,每年一趟的家庭旅行虽然记不起起因是什么、谁提出的,但已经成了习惯。今年是特别的,他是以佐野的竹马兼恋人的身份参与了这趟家庭旅行。
曾经得益于是竹马他们能一直在一起,却因为越是亲近的关系、越是喜欢就越是说不出口,他有过太多痛苦的时间,去自我否定、去怀疑、去思考、去纠结,最后选择退后一步,呆在佐野身边就好。
是过于幸运,他能像这样握住佐野的手,但也正因为有那些曾经,如今回忆起来才能这样,仿佛每一件事都是快乐的。
佐野说,“我也是。”
“要来学新婚夫妇入场吗?”
手挽上小森右手手臂,佐野咳嗽了一声,两人笑眯眯地边鞠躬边往台阶上走,走了几步发现别的旅客在看他们,又抓紧往上跑,追着跑了好几圈。
跑到钟下周围反而没有人了,被夕阳笼罩的观景台格外惬意。胸口涌动的幸福感让两人默契地抱在了一起,佐野腾出手去拽那根钟下的绳子,小森忙也伸手去够,怕他滑跤佐野只能别扭地勾住他的腰,“你给我小心点啦。”
“不会摔的…啊!”小森说着却又跄了一步,险些从佐野怀里滑出去。
佐野没有像往常说他笨蛋,默默地把他往怀里捞了捞,惩罚般咬了他的鼻子。
“哇!”小森揉了揉肉肉的鼻头,却捂着心口想按捺住内心那一阵悸动,半天心还是狂跳。即便在一起已经快大半年时间了,小森还是无法习惯这时不时的害羞和心动,揪着佐野的衣角低着头不说话。
“这样好了。”佐野把绳子塞进他手里,和他一上一下握着绳子。钟声传远,惊起成群飞鸟,云散开,连折射出的阳光都是金黄色的,破开那渐变的霞光。
两人看着这能带来“永远”传说的钟,默契地松开了绳子。永远说白了只是一种束缚,他们要的不是捆绑式的关系,而是尽可能久得陪伴在彼此身边。因为相爱,所以反而不会去苛求所谓的永远。
“很少见两个男孩子关系这么好呢?是兄弟吗?”他们从观景台下来时,自来熟的旅客朝他们发问。
“是竹马。”但是,也是恋人哦。
大概因为想到了同一点,两人对视而笑。
“当初好像有个笨蛋说这年头不会有人喜欢自己竹马呐,”走了几步佐野转头对小森说。
“是吗?哪个笨蛋说的啊。”小森装傻。
“不知道。但你要是知道了是哪个笨蛋说的话替我转告他,经过实验证明,这年头还是会有人喜欢上他的竹马,而且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唔!”